2022年：很不体面地结束_风闻

早在11月中的时候，我们预感到政策会有一个大变动，便加强了个人防护，从网上购买口罩和酒精，同时减少了出门频率。

然而当12月的历史转弯到来时，我远远低估了它的突然性，这一切太急了，急得让人猝不及防，可那万千思绪已经无从诉说，最终交织在脑海里发霉发沉，在头痛咽痛浑身痛的平凡日子里自个儿消融，并学会和解。

原本我们有信心撑到明年决赛圈，毕竟宅属性点到了最高，可妻子有六个月身孕，她必须定期孕检，最近的一次孕检时间是12月13日。

我们乐观估算过佛山开放后的感染速率，孕检那一天只要做足准备，不会有感染问题。于是两人出门的时候，佩戴N95口罩，互相喷酒精，严格按照既定流程，那相敬如宾的标准消杀姿态，就差没给对方一个抬手敬礼。

孕检回来后，除了隔几天倒一次垃圾，我们再也没有出过门了。倒垃圾的时候我甚至全副武装，冲锋长衣，帽子，N95口罩，护目面罩，还给电梯来一个全面细致的消毒活，真正做到了严防死守。

可在几天后，妻子说喉咙有异物感，当时两人都有点紧张，抗原测了好几轮，没事。又过了几天，喉咙异物感加剧，接着低烧，抗原再测，强阳。

两人注视着那两道杠，都沉默了，我看向窗外晚霞，沉声说：「刚抢到的抗原要不要先退了。」

我们有提前买一些药品，但孕妇唯一适用的退烧药对乙酰氨基酚片却严重缺货，一直抢不到。

这些封面姿势多变的退烧药，是随便一个制药厂号称有几千万产能可以供几十亿人使用，它也不是几千元一盒、只允许在国内生产而不能在国内销售的神药，却还是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药品挤兑。

对孕妇来说，阳了相当麻烦，许多抗病毒、能缓解身体症状的药品都不能碰，更无法预估奥密克戎对肚子里婴儿的潜在影响。没办法只能硬撑了，发烧只要没到很高的温度，一律忍着，咳嗽咳得血丝出来也得忍着。

几天后我也阳了，开始低烧，精神其实还好。

都说广东株比较温和，只会失去味觉嗅觉，然而我的刀片嗓相当严重，从喉结到扁桃体部位呈灼烧状，吞咽时能牵扯到整个脖子和耳根的痛楚神经。

我没有药物过敏，所以可以尽情尝试各种治嗓方案，熬中药、盐水漱口、清咽滴丸、莲花清瘟、阿莫西林、枇杷膏……全都没用。虽然完全没有食欲，但我还是谨记着一日三餐忍痛吞咽，因为身体有营养了才能给免疫系统提供能量。

当天晚上我侧躺身子，旁边放着垃圾桶，终于感受到刀片嗓+连环咳嗽的威力，我还怕吵醒妻子（她好不容易睡着才没有咳嗽），自己躲到厕所里握着拳头咳嗽，每一次咳都感觉颈部在抽筋，冷汗直流。

就这样折腾到天亮，起床那一刻更糟糕了，刀嗓剜喉，咳喘肺管，冷汗浃背，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幸好呼吸还算顺畅。

我没再拖延，网上预约挂号，立即冲去医院。

医生诊断后说是急性咽炎，但医院也没有抗病毒药物，于是开了几个药：醋酸泼尼松片、替普瑞酮胶囊、银芩胶囊、盐酸溴己新片，加起来50元。

第一个是激素药，我已经不考虑什么副作用，只要能立即治好刀片嗓，能消肿，能减少我的痛苦，就都是好药。当天早上吃，下午有轻微好转（见到曙光），晚上睡觉前依然会痛，至少能勉强睡着。第二天下午已经基本止痛。

现在我们只剩连绵不断的咳嗽，还有少许患得患失的心态。

最初，专家说无症状数量有多少，后来一连串发烧咳嗽疼痛冒出来后，措辞修改成无症状+轻症的数量有多少，并强调病毒只会感染上呼吸道，一般不会攻击肺部；

当白肺病例增多时，再次强调和原始毒株无关，却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才引起白肺现象，为什么轻症群体也会有白肺，现在得白肺的几率又有多大？已经有多少例了？没有回答。

你会惊讶地发现一个规律，每次都是专家信誓旦旦说着不会有事，然后大面积出事后，又开始采访呼吁，用含糊话术来填补漏洞，从无症状、轻症、白肺、复阳到二次感染，每个话题都在轮番上演。

无论如何，现在放开后，已经无法精准统计感染病例，哪怕模糊估算也只是某些省市敢为天下先。

新增病例无法统计，因新冠直接死亡的数据也消失不见，至于那些因基础疾病死亡的人群，一律不归类于新冠导致的死亡，甚至都不会有超额死亡的说法，没了就是没了。

我当然能理解，无论清零时期还是放开时期，国家层面的舆论宣传都是为了稳定两个字，实时轮播因新冠导致的死亡，或者因新冠导致的超额死亡，肯定对社会秩序起到一个恐慌作用，是在火上添油。

可在当下，全球都在盯着中国疫情放开后的具体数字，现在我们拱手让出了这一块的统计权力，什么数据都选择盖着，那就要做好外媒夸大数据抹黑我们的准备了。

病毒是实事求是的，它不会因为改了个名字，划分成乙类乙管，就会降低高烧惊厥、心肌炎和大白肺的数量，不会因为专家的夸夸其谈而降低毒性和变异速率。

专家重复最多的词，除了一般，就是可能，然后是大概，最离谱的竟然还会组合起来变得双重含糊，叫「大概可能」。

但凡有点良心的专家或者媒体，去医院急诊科和抢救室看一下，感受下医院走廊塞满了吊瓶和老人，去殡仪馆和火葬场感受一下肃穆寂静的队伍，就不会说出一些空洞乏味不摆数据、只为了秀存在感的万能安慰话术了。

我明白木已成舟，撞门了就撞门了，今后日子大家还是得继续向前看，只是当前社会弥漫着一股相当割裂情绪，并且反复被掩耳盗铃的专家话术、五天二次感染的谣言小作文和刷屏的微博悲伤超话覆盖，弄得每个人对真实数据渴求而不得，更加焦虑了。

比如生育问题，目前我整合到的专家谈话，说应该在阳后三个多月才能开始怀孕，而这个时间段恰恰是专家说的首阳抗体有效保护期，抗体一旦过后面临二次感染又怎么办？继续等三个月？难道要无限等下去？这些问题没有讲清楚的话，请不必幻想今后几年的生育率会有多少提高。

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确切的官方统计数据，死亡数据、重症数据、复阳和二次感染数据，有确切地对症状的一个完整不含糊的科普，而不是靠什么聊天记录以讹传讹，靠媒体随便找个非一线临床的专家在那里侃侃而谈？

如果这些数据、症状都没有搞明白，又或者不愿意公布出来，那我实在没法用一种很调侃的玩笑腔来安慰大家，说什么学习株干饭株，抗体无敌星星，说什么多照顾老人之类的正确废话了。

许多家庭都是直接一家倒，还分什么老人孩子？其中一个还得带病挣扎起来，勉强维持着家庭运转，都是满头油污看着一点都不体面。但这些不体面的东西可太人间真实了，不精致也不美观，甚至不怎么悲壮，只有狼狈姿态，和一些不雅观的哭声，而它们完全不会展现在互联网的聚光灯下，讣告都只会张贴在不起眼的公告栏里，生怕一不小心惊诧了岁月。

我这几天哪怕声音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也坚持每天打电话询问外婆的身体情况，问她是否有胸闷发烧，叮嘱她的血氧仪指标，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上周让外婆打了第四针，已经是我最后选择的相信。

我又想起圣诞节那晚，自己站在镜子前猛烈咳嗽，再看着自己的乱糟头发，听着窗外远处的烟火声，还有朋友圈里的阳康庆祝，想起在医院急诊科看到的排长队人群时，内心真的堵了很久。

人类悲欢或许不相通，但2022一定很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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