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印象：Santiago de Compostela（上）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2-11-08 23:50

2022-11-08

Santiago de Compostela是天主教的朝圣圣地，久闻大名，去葡萄牙北方旅游的时候有机会顺道拐过去，其实是和Salamanca同一次旅行时去的。

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先吃晚饭。碰到一对，男的是西班牙人，女的是西班牙长大的丹麦人，英语很好，喜欢西班牙，“我们什么都有，法国、德国我都去过，哪里都没有西班牙好”。她不喜欢大城市，喜欢小村镇，欧洲这样的人并不罕见。男的问我：“中国人为什么都那么拼？”我竟然无言以对。

傍晚在城里走走，在后广场上听到交响音乐会的尾巴，是加利西亚交响乐队，水平相当高。

前广场上有两堆人，一组穿好统一服装，另一组都是高中生，一起又唱又跳，没有乐器，只有自己扯嗓子高唱，没法不被感染。

加利西亚是自治区，加利西亚、巴斯克、加泰罗尼亚都有独立倾向，不同的是，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的经济较好，工业发达，加利西亚就比较穷，经济也是农业、渔业为主。过去加利西亚闭塞，地处西班牙西北角。到西班牙西北的人最多还是到Bilbao，很少有到加利西亚的。现在一方面是宣传，另一方面是朝圣。旅游极大地发展，使得当地人喜忧参半，又欢迎天上掉下来的收入，又对传统生活方式的破坏感到痛心。事实上，这种杀鸡取卵式的商业性旅游从长远来说似乎有害的，但似乎没有旅游胜地能逃出这个死循环。

Santiago的朝圣过去是天主教的仪式，现在已经超越宗教，甚至于任何宗教无关，完全成为个人修冶情操、挑战自我、发现自我的个人养成和心灵净化的活动。通往Santiago的朝圣路有几条路线，主要的有从法国里昂、西班牙塞维利亚、葡萄牙里斯本和大西洋海边若干小城市出发。走完这段艰难的历程，有助于回味人生、思考自我、确立未来生活的信念，传统的宗教意义反而减少了，现在很少是天主教意义上的朝圣者了。其实中国也可以搞，五台山、九华山、青城山等。

这里巨多初中生、高中生团体走这条路。一批里昂的高中生走了12天，年轻人毕竟精力充沛，走进广场已经成为一种仪式，一面高唱一面高喊，一面跺着脚，搓两步扭两步，最后欢叫着冲向广场中心圣詹姆士的贝壳标记，背包丢成一堆，互相拥抱。然后又是一大段仪式，手拉手形成大圆圈，一步一步向里收缩，然后侧过身来，进一步向里收缩，最后大家欢笑着滚成一团，再排好队，各种摇船动作、举手高呼、挥舞什么的。

这样一段经历会对年轻人终身受用：团队精神、互相帮助、发现自我、克服困难、坚持不懈……确实是不错的校外活动。

从狭窄昏暗的小巷子里，突然涌出一大群身穿相同T恤、肩背大背包、手柱拐杖、齐声欢唱、齐步跺脚的高中生，好像斗牛狂欢一样，非常震撼，没法不感受到他们的能量。

每年夏天暑假期间（尤其是7、8月），这里有大量青少年来朝圣，平均年龄只有22-26岁。一年里的其余月份则是老人为主，平均年龄在60岁以上。

成年朝圣者不一样，大多三三两两走来。有些人走进广场时，筋疲力尽，两眼充满热泪。这是一种非常感人的情怀，这种终于看见隧道尽头的光明的感觉会使人也不由得莫名流泪。

Santiago是圣詹姆士的西班牙语说法，San Diego是另一个变体。詹姆士其实有两个，都是耶稣的门徒，西班牙保护圣徒詹姆士是“大詹姆士”，不是因为他更重要，而是因为他年龄更大。詹姆士是耶稣最得力的使徒之一，负责向西欧尤其是伊比利亚半岛传教，这是罗马帝国的西端。相比之下，英语世界更加熟悉圣徒约翰、彼得和保罗。门徒是耶稣的学生，使徒是受命向外传教的。詹姆士又是门徒又是使徒，保罗只是使徒，不是门徒，他不是耶稣的直接学生。约翰也有两个，一个是施洗约翰，为耶稣在约旦河授洗礼的；另一个是耶稣的门徒约翰，《约翰福音》的作者。

据传圣詹姆士在伊比利亚传教后回到耶路撒冷，被希律王下令砍头处死。信徒按照的遗愿，把他安葬在传教地方，遗体被运回伊比利亚，据传就安葬在Santiago。这里确实发现一些公元5世纪的墓葬，可能还有公元1世纪的，甚至发现一个银棺，据传就是圣詹姆士的。在8世纪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森林，有人在晚上看到亮光，报告主教，挖掘出来发现上述银棺，从此这里成为Santiago de Compostela。

Compostela是拉丁文Compostelana的变体，意义不明，有说法这是“充满了光”的意思，也有说法这只是“朝圣完成证书”的意思。Santiago de Compostela确实是朝圣路的终点。

由于圣詹姆士银棺的发现，教皇特意来访，宣布这里与耶路撒冷、罗马并列为三大圣地。但只有7月25日圣詹姆士生日为星期天这一年为holy year，有特别庆典。庆典延续一个星期，并且大教堂打开holy door。这是altar后的背门，平常不开，因为位置特殊，有直通天界的喻义。我们是2017年来的这里，这不是holy year，但教皇宣布这一年对全世界的教堂都是holy year，所以Santiago也开了holy door。但据说大主教不大满意，没有履行平日开holy door的仪式。天主教的传统很强大，什么事情都有仪式，有些来自圣经，更多来自迷信甚至神秘主义传统。

成为圣地使得Santiago大主教特别重要。这里在摩尔人入侵时也依然是基督教控制。摩尔人打到了伊比利亚北方，但海岸线始终是基督教地区，所以朝圣路线始终畅通。基督教再征服后形成法国路线、西班牙路线、葡萄牙路线和英国路线，法国路线最流行，长170公里，从法国、西班牙边境开始，要翻山，韩国人也基本走这条路线，近年来韩国朝圣者迅速增加；西班牙路线通过萨拉曼卡；葡萄牙路线通过Braga；英国路线从海上走，在Bilboa等几个地方都可以登陆，只要走70公里。

Santiago有专门的朝圣者盖章处，为最后完成朝圣旅行的人盖章。步行或者骑马需要至少走70公里才能盖这个章，沿途有修道院、教堂、青年旅舍盖章为证；骑自行车要至少140公里。朝圣护照1.5欧元一本，盖满章是一种回忆，可以追溯旅程。

现代朝圣回程大多坐飞机、火车等，持有朝圣证书可以火车票折扣。这成一门生意了。耶稣和圣詹姆士不知道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