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热依扎们的福气还没来_风闻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内娱这几天最动人的，莫过于这一幕：

飞天奖颁奖现场，热依扎凭借《山海情》水花一角，获飞天奖视后。

发表获奖感言时，台下的孙俪热泪盈眶。

值得注意的是，孙俪因《理想之城》苏筱一角，也入围了本次视后的角逐。

但还是为热依扎感动，祝贺。

甄嬛、拽妃（叶澜依）的姐妹情，照进了现实。

事后采访中，热依扎说在台上看到孙俪哭，还挺难过的。

图源@新浪电视《娱乐日爆社》

彼此从《甄嬛传》建立的友情，这些年能一直延续下来，很难得。

孙俪不仅在她低谷时鼓励她。

自己拍《山海情》期间，哺乳期奶水不足，孙俪还给她寄了很多补品，和她分享应对此类问题的经验。

图源@新浪电视《娱乐日爆社》

因为孙俪也曾像热依扎一样，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去拍戏。

没有谁比亲身经历过的人，更能体会到一名母亲在哺乳期要兼顾孩子和工作的艰辛。

正因共处同一困境，才更理解对方的难处。

在娱乐圈，女演员因生理弱势遭遇职场困境的事例很多。

而在感同身受基础上生发出的女性互助，也往往成为令人感动的佳话。

当我们在为女性相互理解相互帮助而动容之余。

该追问的一点是，它因何发生。

孙俪对热依扎的帮助，之所以让人心头一暖，不只是因为她足够对他人共情。

而是她能看到对方所遭遇的职场女性生理弱势。

什么叫职场上的女性生理弱势？

就是女性因这具身体，在职场上不得不承担的压力和困境——

包括例假、怀孕生子造成的不便，力量弱小被威胁、骚扰，以及因年龄歧视不被选择等。

当年《甄嬛传》剧组就有人遇到此类困境。

蔡少芬进组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为了不给别人造成压力，蔡少芬起初没跟任何人说。

后来孙俪知道了，十分后怕。

因为蔡少芬当时已经37岁了，属于高龄产妇，此前还经历过小产。

她们在拍甄嬛跟皇后结尾对峙那场戏时，扮演小允子的演员拉扯了蔡少芬几把，蔡少芬还瘫倒在地。

优酷《甄嬛传》

如果跟蔡少芬搭戏的演员知道这个情况，多少会在动作上小心再小心。

可要真这样，势必会陷入蔡少芬担忧的问题：耽误拍摄。

所以孙俪采访提到此事，都用“特别崇拜她”“她太了不起了”，来表达对蔡少芬的钦佩。

《可凡倾听》孙俪专访

孙俪说，拍戏时蔡少芬跟我们没有任何差别——

我们每天穿花盆底，她也穿；我们走石子路，她也走；我们老扭脚她也扭脚。

我们每天跪她也跪，我们吃盒饭她也吃，我们老熬夜她也熬。

一面是肚中宝宝的安全和健康，一面是拍戏必须具备的敬业与责任心。

一个女人得有多坚忍才能克服这一切，两头兼顾。

孙俪正是体认到这一点，才深受触动。

好在蔡少芬选择孕期继续拍戏，也不是出于莽撞，她是有考量的——

皇后这一角色没什么激烈动作，穿花盆底走路也有很多人搀着，只要不出现意外，多加注意总能安稳度过。

但怕的就是意外。

蔡少芬提到，有一场戏她需要坐八抬大轿，试完一遍后，突然感觉心慌。

当时她已经怀孕3个月，就跑去跟导演说：“反正在外面也看不见，我能不能不坐？”

导演同意了。

结果开拍时，轿绳突然断掉，轿子倒在一个斜坡上。

幸好蔡少芬当时没坐进去，不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测。

蔡少芬是躲过一劫，可并不代表孕期拍戏没有风险。

90年代有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

里面饰演姜文红颜知己的演员王姬，在拍这部戏时，发现自己怀孕。

《北京人在纽约》王姬、姜文

后来生下来的孩子却患有自闭症，王姬很自责，认为跟拍这部戏的经历有关。

《北京人在纽约》当时是第一个在国外拍戏的剧组，面临三紧的问题——

钱紧、时间紧、任务紧。

为了缓解压力，剧组分A、B组拍戏，所以王姬白天在A组，晚上就在B组拍戏。

其中有三五天的时间，王姬完全没睡过觉。

结果在拍戏的四个月多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长，她肚子也没变大。

不幸的是，孩子生下来一岁半时，被确诊为自闭症。

这成为她心里永久的伤痛。

我们都知道，孕期补充营养、休息足够至关重要。

但在拍戏时发现怀孕，确是一件令人崩溃的事。

如果就此停止，不光影响事业，还耽误剧组的时间，而时间就是金钱。

如果继续拍戏，那么全组人都要小心你的安危，对自己又是一桩心理负担。

这个时候，女性就变成了“麻烦”。

还记得热依扎在获奖感言里，特地感谢了孔笙导演，她说的是——

“感谢孔笙导演，给一个刚当妈妈的女演员机会。”

那种卑微和低姿态，让同为女性的我，五味杂陈。

有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就是我的性别成为我的麻烦，我还要因此而道歉。

直接点说——

生育、哺乳这么一件于家庭和社会有利的事，却成了女性必须为此感到抱歉的负担。

在热依扎感谢孔笙、感谢孙俪、感谢月嫂背后。

我看到的，是无力。

为什么说无力？

《脱口秀大会》上小北曾讲过一个不要让男人体验分娩痛苦的段子。

虽然是段子，却引人深思。

小北女朋友跟小北说，最近发明出一种能让男人体验到分娩疼痛的仪器，问他要不要体验一下。

体验后就知道女性生育有多不容易。

小北讲——

我跟你们说实话吧，男生体验之后不会觉得女生有多不容易，只会觉得还好我是个男的，我下辈子还要当个男的。

《脱口秀大会》小北

可以窥见，另一性别对这一性别的感知能力，是“还好我不是”的庆幸。

是对特权佯装不知，进而逃避责任的冷漠。

《摇滚狂花》中，彭莱想生下意外怀上的孩子，前夫不同意，想让她堕胎。

所有争吵，都比不上一句话伤人——

“你拔牙都不用麻药的人，你做个小手术怎么了？”

彭莱一下子安静了，极度失望，爆粗口骂前夫。

打麻药堕胎，或许不比“拔牙不用麻药”疼。

但这句话透露出将彭莱的身体当工具、物品的残忍、漠视，才让彭莱心寒。

当然，感同深受是一件很难的事，做到不伤害已经难能可贵。

雷佳音和汤唯宣传《吹哨人》期间。

主持人问雷佳音最受不了汤唯什么。

雷佳音说最受不了每次他酝酿好情绪，汤唯就要上厕所。

汤唯瞬间尴尬得低下头，跟雷佳音多次道歉，最后忍不住落泪。

其实汤唯频繁上厕所，跟她产后身体没有完全得到恢复，还有漏尿、尿频的问题有关。

可以理解汤唯的内疚和尴尬。

内疚在，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到对方演员发挥，影响拍戏进度，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尴尬在，自己的隐私或者说委屈，被人充满嫌弃地放在台面上说，那一刻说不难过很难。

女性常因生理困境，纵使放低姿态请求原谅，还是很难被人理解。

这个时候，从共情出发的互助，就很容易让人感动。

还记得李某峰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时，演员朱锐曝自己十几年前曾遭同组男主演性骚扰。

女主演知道后，冲进候场休息的地方，指着男主演骂，男主演“竟然还嘴说她神经病”。

这位替她出头的女主演，后来成了她一生都敬重的人。

图源微博@朱锐JolieJolie

经网友推论，这部戏是《媳妇的美好时代》，男主黄海波，女主是被换掉的郝蕾（后来才换成海清）。

这篇博文写当时“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

大概没有料到女主演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出头，还是因为这种在很多人看来无伤大雅的事，公开指责男主演，一点不留面儿。

或许同为女演员，才更能理解，在剧组中或是拍亲密戏份时，女演员们如俎上鱼肉，受制于人的处境。

就像《东八区》里张翰也会手摸到女演员胸部，趁机占便宜一样。

处在这些境况中的女演员既是被动方，力量弱小，更因敬业等职业素养，不好打断。

还有一条，权力不对等，害怕恐惧，不敢反抗。

在此前提下，能有女演员挺身而出，公然指责、反抗这些被视若无睹的侵犯，才更显难得。

然而，值得玩味的是，这一场面听起来很燃，可放在现实中，却不一定燃得起来。

因为我们难免担忧，女主演对抗主流和权力，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从某种程度说，女明星或者女性之间出于共同困境的互助。

更像《白夜行》唐泽雪穗与桐原亮司在暗夜里的互相守护。

是共同遭遇外界的置之不理后，弱者之间的相互扶持。

为什么这么说？

就像《甄嬛传》里，甄嬛与叶澜依联手“屠龙”。

这一弱者的抱团行动，看似胜利，实则悲剧——

恰恰反映了她们在深层权力结构上的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谁都不是赢家。

优酷《甄嬛传》

不过《甄嬛传》保留了复仇爽剧的影子，某种程度上算一个女性抗争的乌托邦。

到了《如懿传》，如懿干脆不争了。

她对权力不感兴趣，只留恋日常的美好。

情分消失，美好事物被毁灭，对她的打击更大，才有夕阳下看着宫墙独自落泪的名章。

海兰比如懿早死心，眼里只有对如懿的珍惜和留恋，连儿子五阿哥都不爱。

在海兰看来，宫里所有宠爱乃至权力都是暂时的、虚幻的，唯有姐妹才最真挚、长久。

两部女性群像剧，象征女性处境的一体两面。

《甄嬛传》侧重阳面，因此积极进取；如懿侧重阴面，因此郁郁寡欢。

现在处处宣扬的女性互助，也如一派和谐的阳面。

时尚杂志拍一线女星合照，一改往日剑拔弩张的氛围，倾向和谐共生。

图源微博@嘉人

影视剧里的女性互助，成了流量密码。

红毯上女星互相搀扶，看着让人感动。

取悦女性的姐弟恋，也开始盛行。

但，不是披上男士西装，就意味着掌握了权力。

Girls help girls的口号再燃，也不一定就能解决女性的真实困境。

什么叫解决真实困境？

比如，给女性放产假本来是出于关怀的目的，结果却造成了职场中的性别歧视。

《芈月传》作者蒋胜男看到了这一点。

她在脱口秀上说，作为人大代表，她曾建议延长男性陪产假，就是想以此减少这种歧视。

《脱口秀大会》蒋胜男

再举个例子。

饰演安陵容的陶昕然，因结婚生子，回归家庭了几年。

等她复出拍戏，每天焦虑到睡不着，迟迟找不到重新开始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也许是被世界抛弃了。

导演和制片送红酒给她，让她睡前喝点儿，好入睡。

结果一喝酒，状态更差了。

孙俪知道后，劝她打开自己，不要沉溺在情绪，没有用，要去解决问题，要走出去。

孙俪还给丁黑导演打电话，希望他能见见陶昕然，又问了沈严导演有没有适合陶昕然的角色。

这让陶昕然很感激。

其实，陶的问题，是女演员产后的生存问题。

在演艺圈，年龄本就限制戏路，又被生育耽误了好几年，想重回大众视线，谈何容易。

在综艺《做家务的男人》里，袁弘和张歆艺谈到生二胎的问题，张歆艺几句话把女性的担忧说全了——

她说，我觉得生个孩子，好耗精血，又因为要照顾小孩，丢掉工作。

紧接着问袁弘，我要是没工作，你会养我吗？如果我变成那种不工作只带孩子，婆婆妈妈的主妇，你会不会不尊重我？

谈完担忧，又跟老公谈条件，希望袁弘拍完这部戏，回家带带孩子，陪陪她。

袁弘顿了两秒，说“可以”。

从两人的对话，看得出张歆艺懂得为自己“争权”，让老公也做出牺牲，自己获得喘息的机会。

还有一类女演员懂得为自己创造机会。

马伊琍在做First影展评委时，看中了《爱情神话》的剧本，主动出演女主。

既扶持了新人导演，也给自己创造好角色。

《送我上青云》也是姚晨自己当监制。

当然这类女演员，包括贾玲在内，是演员圈极少数有话语权的，不具普遍性。

具有普遍性的，倒是热依扎。

她在节目里说，自己逢年过节，会主动向导演发祝福，之后便借机询问对方，有没有适合自己的戏？

她不怕羞耻，她就是需要工作。

对于这些女演员来说缓解焦虑的办法，是去主动争取和创造。

这不是谄媚，而是明白现实后的进取，不至让自己孤立无援，从而陷入自怨自艾。

我们讨论女性基于生理弱势下的互帮互助。

也并非要否定那些对女性温暖的、善意的关怀。

而是也要看到背后的无奈，并在互助的基础上往现实纵深走——

不要虚幻的满足，而要真实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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