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蛙：从人人都是艺术家到人人都是收藏家的当代社会_风闻

从人人都是艺术家到人人都是收藏家的当代社会

文、曹喜蛙

说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博伊斯，在说这句话那一刻已经不是艺术家了，而是一个哲学家。或者在那一刻，他已经超出了艺术家的范畴，上升到从一个纯粹的狭义艺术家，到广义的艺术家，又从广义的艺术家过渡到仅仅是一个思想者，过渡到一个艺术哲学家，最后一步跨越到一个狭义的现代哲学家。

在博伊斯一百年纪念的时候，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我看过纪念博伊斯的展览，那是一个相对全面的展览，至少我看完后对博伊斯有了全面的了解。博伊斯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冷面思索着，如果仅仅看他的艺术功力，跟一般的一个艺术家没有什么两样，就是爱写写画画，比如他在黑板上随便画了画的画，只是一般人不会把他拍下来，而博伊斯或什么人给拍下来了，当然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在一般人看来也没什么，就是那一刻画下来就画了，黑板擦子一擦就没了，这也是艺术，尽管生命力并不强。

博伊斯在演讲与他的《黑板画》

我在微信朋友圈看见，看到很多艺术家朋经常在晒他们的日课，如写个书法、画个素描、画个肖像、画个草图，跟博伊斯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没什么区别，在那一刻一个画了写了，晒出了，一帮朋友看了，或者看了也没说啥，但就是看了，就像那一刻的呼吸一样，但大家在那一刻呼吸的是艺术的空气。要知道，在有些人没有艺术的空气，他就是不能活。尽管他看到那些朋友圈的绘画，他也没说什么，但他毕竟是在呼吸艺术的空气。

一般艺术家都会正式在艺术空间、画廊、美术馆举办一次或多次个人艺术展，有年度或一个阶段的专题，也有各种回顾展、汇报展、学术展，这是非常重要有典礼性的展览，像坐满月、成人礼、毕业、订婚、结婚、葬礼一样，一个人作为艺术家的一生是需要这些个人艺术节日洗礼的，会体验到一种神圣的成就感。

博伊斯 《油脂椅》

作为一个传统画家、传统艺术家，真正的成就感却不一定是上边说的这一些，是要俗一点，比如变现，一件艺术作品要变现那就需要一点工艺、装饰、镜框、墙面、美术馆或艺术仓库，甚至一个银行账号。与此相关的还有老师、师傅、记者、评论家、策展人、拍卖师，其中最重要的是收藏家、金主、赞助人、美术馆馆长。

前面说，艺术家博伊斯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哲学家，他就不需要一般意义的收藏家。当代艺术家，即使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收藏家，但还是离不开金主、赞助人、美术馆馆长的。博伊斯号称他的艺术或艺术运动是一种社会雕塑，这也就是艺术性的哲学命名，这种哲学命名还仅仅是局限在艺术性上，还局限于艺术哲学的范畴，优势是利用了哲学的观念和概念。

李庚 水墨人物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般意义上的当代艺术家，没有博伊斯那么纯粹，大多数当代艺术家还活在传统美术、艺术的空间里，传统的美术、艺术空间就是世俗呼吸的社会空间，还远远不能离开收藏家、金主、赞助人、美术馆馆长，更离不开记者、评论家、策展人、画廊经理、拍卖师等的配合，更离不开一个银行账号。在这个意义上，本文才提出与人人都是艺术家的那句话相对的另一句话，或者说人人都是艺术家的下半句话，使这句话更完整，完全的表述是：从人人都是艺术家，到人人都是收藏家。

有各种各样的艺术收藏，有为了学术研究的收藏，有为了资本保值逐利的艺术收藏，有纯粹爱好的精神消费的艺术收藏，有为了房间装饰的意外收藏，有社会公益目的的艺术收藏，或者兼而有之的综合艺术收藏，有胡乱驳杂的艺术收藏，有主题明确的艺术收藏，最后有的成了真的收藏家，有的真意外发了笔横财，有的就仅为养家糊口，有的则成就了学术研究，有的就是纯粹一乐当时高兴，有的就为进一步学习提高素质自我修养，有的始终乐此不疲当成事业，有的彻底捐给美术馆博物馆或公益机构，结果各不一样，有成就个人、家庭、子子孙孙，有的功在社会彪炳史册。

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有“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讲的也是收藏牟利的秘密。趁价格上涨时，要把货物像倒掉粪土那样赶快卖出去；趁价格下跌时，要把货物像求取珠玉那样赶快收进来。想靠艺术收藏致富的人应该永远记住这句话，这算至理名言。书法家、收藏家王一新1990年代初给我讲他的收藏心得时，给我说过这一句话，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是司马迁。

现在的艺术收藏新闻或榜单特别多，如当代最值钱的10件亿元当代艺术品，当代最值钱的30位或50位或100位艺术家，或艺术市场最看好的10大或100名青年艺术家，当代10大收藏家，当代10大收藏家族，当代10大收藏夫妻，当代10大收藏企业家，当代10大收藏工薪阶级。要想收藏致富，就需要收藏致富的观念、生意经，那就是舍得投资收藏。当代收藏的门槛越来越低，人却越来越多，比如数字加密虚拟艺术收藏，完全是收藏的新观念，是大众收藏的概念，内在隐含着人人都是收藏家的事实。

近日有一条新闻，北京的经济开发区已经有了全天营业的无人驾驶的出租车，据说180公里以内免费。在某种程度上，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而且是元宇宙的一件虚拟艺术品，这件虚拟艺术品的收藏安全实现了虚拟的收藏，且是符合传统的收藏家模式的，也是符合元宇宙的虚拟加密数字收藏的，只是甩开了画廊经理、拍卖师、美术馆长，而且简化到只需余记者、评论家、一个银行账号。

有人担心无人驾驶出租车挤压了原有出租车司机的就业，甚至互联网带来新的就业模式如自由、新生的滴滴车或顺风车、拼车等司机也被挤压没了。其实这些人干不了司机，可以去干别的呀，比如当艺术家呀。这个年代，是真的人人都是艺术家，如今当艺术家不一定需要从学画开始，只要有自己的工艺、创意，任意材料比如废的工业品、消费品都可以创作艺术品，并不是非要宣纸、油画纸、油画布，甚至用你自己的身体，只要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

安塞尔姆·基弗的作品

对当代艺术，很多人有些迟疑，难道这些就是艺术品，对当然是艺术品，就是起哄美的当代艺术品，说个有名有姓的比如1980年代，德国的艺术家基弗的作品，很多人看了就想这就是艺术？这是大师级的，非大师级的多了。而且往往非大师级的，往往还不少挣钱，至少应能生存。因为大师级的艺术家，往往总要表现一点社会主题，而非大师的艺术家只注意表现一点艺术趣味，反而更容易被人收藏生存。

人都有一种收藏性，收藏性就是一种原生的人性，是人人生来就具有的，并不需要什么培养，它就是个爱收藏，一个儿童从小就知道把他的玩具收藏起来，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把他的收藏性转移到收藏别的更俗或实用的东西了，这种收藏性的转移完全是社会造成的，而且是现有教育的后果。但随着人到中老年，人就回归到早期的纯粹的那种收藏性，不信你到每个中老年家里去看看，都有他自己的收藏，只是他们的收藏要比一般意义上的艺术收藏要广泛的多，且是没有任何商业或实用的目的，完全是一种记忆、回忆的收藏，即使没有物质的收藏还有记忆、意识的收藏，当他们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都在一件一件欣赏往日的荣光或辉煌，或者贫困、奋斗、追求的岁月。

艺术收藏对艺术家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创作与收藏是一体的两面，没有艺术收藏或艺术消费就会使艺术创作失去很大的原动力，尽管艺术消费或收藏并不是艺术原创的核心动力。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艺术教育者，都很支持、培育艺术的消费和收藏。比如徐悲鸿除了积极的艺术创作、艺术教育，还很重视艺术收藏，他自己不但收藏名家的作品，也善于以收藏自己的学生作品去鼓励青年艺术家。北京的徐悲鸿纪念馆，就藏有很多徐悲鸿收藏他的学生的优秀艺术作品，关键是徐悲鸿收藏学生的作品都是用真金白银去收藏的，是用钱去买自己学生的作品，而不是那种巧取豪夺。

黄以明 书法《菩提本无树》

有个奇葩案例，说的是艺术家宋冬的母亲——赵湘源，一生中囤积了一万多件在外人看来就是垃圾的东西，有旧衣服、餐具、饭盒、肥皂、鸟笼、瓶盖、玩具……凡是家里人用过的，她都舍不得仍掉，就爱收藏。就是这一堆看似垃圾的东西却成就了她，也成就了她的艺术家儿子，这已经超出了勤俭节约的范畴，进入了收藏家、哲学家的地界，在世界各地了举办了一次次叫《物尽其用》的展览，让世界为之震惊，在这个艺术行为作品是他儿子宋冬的，但也是他母亲赵湘源的，只是先有了收藏后才有了艺术作品的创作，也说明了艺术创作与收藏不可分割的一体性。人人都是收藏家，让这个老太太提前实现了。

赵湘源的收《物尽其用》

1938年，赵湘源出生于湖南桃源，赵湘源收藏的是各个时期生活用品的收藏，是她作为艺术家的儿子发现了自己母亲的伟大之处，他发现了自己母亲的古怪行为事实上的艺术存在的先在之处。

还有一个相似的例子，1940年出生的法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安妮·埃尔诺，比赵湘源小两岁，她202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的小说《悠悠岁月》是一部无人称自传的写作方式描述了一个人从小到老60多年的成长过程以及时代的变迁，在小说中有大量的篇幅描写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生活中的瞬间记忆，是千千万万人生活的存在瞬间，也可以说是集结了各种各样的人记忆，这也是一种艺术的收藏，只是她是以诗或小说文字去进行艺术收藏。

我北漂时，认识一位北京老太太李一梅，她也有那些岁月的收藏癖，各种各样的东西她都会把它很干净利索收起，她的家里看上去虽然乱，但每件物品都不脏，因为她有洁癖，连家里每日买菜的塑料袋她都会洗干净收藏起来，她天生就是一个收藏家。

安妮·埃尔诺的小说《悠悠岁月》封面

一般一个人到40岁的年纪以后，他的收藏性就开始茁壮恢复起来，如果从这时开始有意引导人的倾向，把人的收藏性往艺术品上靠一靠，可以说四十不惑就是开始懂的什么叫人生的艺术收藏，只要专注就能有收藏家的成就。现代社会环境对人的艺术修养往往有一个向上级别的品鉴，不管是企业家还是中产个人，他的任何成功往往都有一个艺术收藏的社会品鉴，这种社会品鉴就是社会进步的标配，也是一个社会正义自由平等富裕的终极标配的检验，更是自媒体时代社会发展的一种艺术创作大众化、艺术收藏大众化的新趋势：

一、从事艺术工作者的人将越来越多：

随着社会政治体制的成熟，以及科技智能机器人发展，将使人类获得更多自主自由时间，从事服务行业、公益工作和艺术创作，将成为一种追求大趋势。随着当代艺术打破了传统艺术的局限，在观念、材料、数字、虚拟等方面获得艺术的飞跃，使从事艺术创作的人将成为社会主流，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收藏艺术，艺术收藏将成为人人喜欢的个人行为。农耕时代、工业时代、互联网时代之后，将迎来艺术时代的到来。尤其当下，自媒体加速了这种社会趋势的形成，数字化更是带来艺术收藏的大数据新观念的变化。

二、艺术收藏市场将逐渐扩大：

艺术收藏除了艺术发展市场趋势的自动扩大外，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也使自主的网络市场与国际市场越来越融合扩大，是以往的线下市场形成线下线上的互动碰撞，互相促进。线下区域艺术市场和网络圈群艺术市场形成一体融合发展，更多的资本将会聚焦艺术市场。虚拟的数字加密收藏艺术品，更使收藏观念彻底提升，使更多的人很轻松低门槛进入收藏市场。尤其，元宇宙带来新的观念，以前只能一个人收藏一件艺术品，而数字化却打破了这个概念，在虚拟时代，技术上实现了许多人可以同时有各自独立的收藏。

三、艺术工业将成为一种趋势：

现在看来这件事还很遥远，但实际上在我们的时代很快就变成事实，只是具体规模大小还不一样而已。未来的艺术公司是一种泛产业单位，是从服务行业分离出来，像电影公司、互联网公司一样。以前的艺术工作者是少数人，而以后的艺术工作者将会变为艺术工人，像农业工人、工业工人、IT工人，艺术将成为一种产业，这是当代艺术发展的必然趋势。艺术股份公司不久的将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指标，将成为资本追逐的行业之一，已经露出端倪。未来独立的艺术家工作室依然存在，可能会像现在的艺术遗产存在一样，艺术家也变成了艺术工人，或也有一天像农民、工人、IT工人一样退出历史舞台，这个不是看科幻电影。

未来就是一个人人都是艺术家的社会，更是人人都是收藏家的社会，这样的艺术社会有巅峰的高潮也有低潮或消亡。这样的社会人人都富有诗意，都有很热烈的艺术获得感或失落感，而不是人人都钻在钱眼里追求金钱俗不可耐的末法时代。末法时代自然不会只有自我毁灭腐烂的泥淖，也是有希望的彼岸。

艺术、科学、哲学是互相滋养的，也是互相提升互相启示，互相融合，互相成就，在末法时代人类寻找未来文明的道路，也有可能迷失前程，所以任何时代人类都还是需要艺术的积极进取、摸索，不生则亡。

2022年10月21日于北京月牙殿

（以上图片来自网上，李庚、黄以明的艺术作品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