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众最关注经济,美国政府在说些什么?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2-10-23 11:05
10月18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晨间新闻节目《今日秀》(Today)解读最新民调结果,在“最关注的问题”方面,26%选择“经济”,18%选择“通胀”,也就是说,加起来经济话题站44%,将近一半,绝对是碾压性的关注了。堕胎、犯罪、移民、种族歧视等传统热点问题都不到10%。受访者中33%为共和党支持者,32%为民主党支持者,28%无党派,算比较均衡的,党派和族群差异应该对结果影响不大。

中国人关心的“中国”话题不到0.5%,再低的数据不显示了;新冠也只有不到0.5%;俄罗斯和乌克兰战争倒还有2%。“民主现状”有8%,这是1月6日红脖子冲击国会的后遗症,这事对美国人太震撼了,不亚于911。
但什么都不及经济话题。对于这样压倒性的民众关注,美国政府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就不指望了,不说到耳熟能详,美国政府是不会有多少行动的。如果说都没有说,做是没影的事。
拜登继续在按照大选格调自吹。没办法,必须的,中期大选将至,民主党形势很不看好。民主党在参议院本来就是技术多数,要是丢了参议院,真是要万事不出华盛顿了。民主党连保住众议院都玄。要是丢了国会,拜登就跛足了。过去总统都要到第二任期才跛足,拜登也太背了一点。
拜登的自吹集中在几个法案,减免教育贷款、增加基建什么的。教育贷款对经济和通胀没有太直接的影响,基建是长效的,美国速度更是要加倍再加倍的耐心和信心,要猴年马月才能见效。拜登其实没有说出多少在短期内可以振兴经济、压抑通胀的措施来。也对,振兴经济是财政部长该说的事,压抑通胀是美联储主席该说的事。
问题是,美联储主席除了坏消息,没有太多可说的。美国通胀的顽固化已经表面化了。这不再只是隐忧,而是现实。美联储为了压通胀,尤其是扣除波动性较大的能源和食品价格后的核心通胀,只有继续加息。已经有传闻要至少再接连两轮加息0.75%了。股市当然是闻风而倒。
央行调息从来只是通胀控制的一个手段,而不是全部手段。通胀是由供应和需求失衡造成的。加息压需求,但需要同时在供应方面跟上,才有效果。在70年代,美国陷入滞胀(stagflation),沃尔克下猛药,狂加息,迅速控制了通胀。
现在鲍威尔说是在“狂加息”,实际上现在的利息只有正常年景的基准水平,根本谈不上高。都是被2008年以来超低甚至零利息的毒品磕坏了。这也使得沃尔克可以猛加息压通胀,然后减息拉增长。现在鲍威尔加息不敢加,减息没空间,真真是左右为难。
另外,70年代的美国经济真是双循环,去工业化还没有开始,美国制造还满足大部分国内甚至国际需要;进口还是碾压性的世界第一,在国际市场上呼风唤雨。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国内大体去工业化了,国际市场上多了中国和统一的欧盟市场的竞争。美联储可以呼风,但雨来不来就不好说了。
在70年代,美联储就可以搞定美国通胀。现在,美国需要政府通盘力量才能奏效。但美国的分权使得美联储、财政部、商务部、贸易代表处、白宫经济委员会各自为战,无法合力。鲍威尔真是有苦说不出,多说了还要被骂,索性少说。
他也难。沃尔克被骂,但毕竟把事办成了,通胀压下来了。鲍威尔被骂,还不一定能把事办成。伯南克大放水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鲍威尔做恶人只有遗臭万年,冤不冤啊。
财政部长索性什么都不说。耶伦已经好久没有公开说什么了。大概不管是安抚还是打气,可说的都说完了。联邦政府本来应该领导全美国,现在上下都想着分肥,联邦政府也只有借债撒钱的本事,这样的财政部长当着其实也挺郁闷的。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也好久没吭气了,那就是贸易代表戴琪。在是否取消对华关税的内斗上,戴琪赢了。她的观点未必没有道理:现在通胀已经顽固化、结构化,取消关税对压抑通胀没有多少用,还平白无故地放弃了对中国施压的一张牌。好牌也好,臭牌也好,总比没牌要好。
但她也错了。
在拜登刚进白宫的时候,美国通胀刚有苗子,但长期趋势只有刻意否认的人才看不到:疫期这样大灌水,不可能不加剧美元超发,诱发通胀爆发。另一个因素是中国拒绝自我吸收国际市场能源和原材料上涨,而是把涨价通过产品出口转嫁到欧美,这是通胀的另一个推手。
但拜登选择以拖待变。本来这时打出取消关税的牌,有可能压住通胀苗头,既争取时间,也容许美联储用小幅度加息就可控制通胀。通胀像癌症一样,越拖越糟糕,早期施治还有希望奏效。
不知道戴琪是出于“岗位责任心”还是什么,从一开始就很抵制撤销关税。作为贸易代表,她当然不希望一上台就弹药打光,中国是美国贸易代表最主要的对手,赤手空拳去打仗总是很糟心的,尽管两年下来,中国根本拒绝和她谈,她想打仗还找不着地方。另一方面,特朗普的贸易战策略明显失败了,但失败在哪里,下一步怎么打,确实需要审阅和思考。所以戴琪一开始的理由是要等全面审查贸易战后再做决定。
答应的时间到来了,又过去了。应该四个月出台的报告,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完了,或者做完了但秘而不宣。她倒是在CSIS谈到过要用综合的手段云云,但到底怎么个做法,至今谁也说不上来,也没有看到。芯片战倒是出台了,但那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商务部的事情,不是贸易代表处的事情。
在特朗普时代,美国从有针对性的贸易战,发展到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全面对抗,在形式上是逐步升级,在实质上是病急乱投医。开战了,总要有点战果。东边得不到,就到西边试试。哪里都得不到,就在所有方向统统试试。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总该有得手的地方。
没想到中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咬牙硬顶,寸土不让。正好新冠疫情爆发,美国人仰马翻。特朗普的贸易战不稀里哗啦也不行了。美国贸易逆差创了记录,中国制造2025在台面上不再高调推动,在台面下倍速狂飙。
其实现在的芯片战有相同的趋势。美国全面进攻,已经到能用得上劲的地方统统下死力气,但减慢中国芯片发展速度的代价是美国芯片也受到内伤,2021年高通有67%的营收来自中国市场,英伟达和英特尔也有超过25%的营收来自中国市场。
全面芯片战也考验美国对盟国的指挥能力。ASML悄悄拒绝了美国对中国禁售DUV光刻机的要求,ASML DUV对美国技术的依赖不及EUV,DUV的敏感度不及EUV,中国也已经有了DUV,只是需要更多。美国可以瞎指挥,但盟国还要照顾自己的饭碗,沙特顶着美国要求直接减产加价在以前也是不可思议的。
但回到戴琪,美国莫非放弃了在贸易战方面继续施压了?现有的关税早就证明什么作用也没有,既不抑制中国出口,也不扶植美国制造,转移到友好国家的制造要么质量不及中国制造,要么成本不比中国制造更低,更有继续在上游依赖中国供应链的问题,只是迫使美国消费者平白增加支出,而现在是美国消费者最脆弱的时刻,实在是没有闲钱付这个代价。
但戴琪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取消关税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不能成为抑制通胀的主体,但至少可以缓解美国消费者的涨价焦虑。但戴琪和拜登都错过了机会窗口,现在取消关税,真成无条件投降了,拜登付不起这个政治代价。那就只有接着付高通胀的政治代价了。
拜登政府中,布林肯、雷蒙多、戴琪都是对华强硬派,都渴望一面教训中国、一面迫使中国做出让步。雷蒙多、戴琪早就扬言要与中国对手会谈,但中国从来不接茬,到现在也没有给他们机会。在安克雷奇后,布林肯也没了机会。美国的如意算盘是:美国依然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中国必须和美国谈。
中国:谁说的?
美国倒是必须拉上中国谈。实际上,除了围堵、压制中国芯片不需要中国的合作外,美国在太多问题上都需要与中国合作解决,不需要中国的问题越来越少了。中国央行与美联储在基准利息上的“背道而驰”,对美国商人的防疫控制,更有乌克兰,都需要谈。
但美国的首席外交官、首席贸易谈判代表都被中国关在门外,连大总统也被晾,弄得彭博社都到中国外交部追着问中国是不是刻意回避G20期间的场外峰会,这样的郁闷大概是谁都体会不到的。
活该。中国早就明白:对话是需要双方的。美国则从来没有碰到过世界上有谁拒绝理睬美国的情况,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对话永远是美国恩赐的。按照英语俚语的说法:该闻闻咖啡了。
既然中国不谈,戴琪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索性也什么都不说了。与欧盟、日本、东盟、印度的贸易,反正一切照旧,有问题也只有小问题,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西方现在有句话:中国话题把一切其他话题都淹没了。确实,不管欧美如何翻云覆雨,真正的问题绕过中国是越来越办不成了。中国不是不愿意谈,但中国不会被欧美指着鼻子还要割肉。你要没有诚意,就别指望我有诚意。现在好像谁都看到过但谁都说不上在哪里看到的一幅画:一群人在哪里吵吵嚷嚷要找某人算账,某人在河对岸若无其事地埋头干活,根本不理会对岸的噪声。
就这样,贸易代表没什么好说的,财政部长没什么好说的,美联储主席有话但不敢说,美国公众最关心的经济问题,美国政府反而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意味着没什么好做的,更意味着中期大选有太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