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 有些丢脸，年过40的我为这事泪流满面_风闻

国庆第一天，知乎上有个提问：“2022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73岁生日，近年来我国取得的哪些成就让你感到自豪？”

我聊了聊村村通。

我老家在湖南，地处山区和丘陵的交界处。

外婆是山里人家，小时候我每次进山里都要走好几个小时山路，翻越一座很高的山。

山里很穷，没什么经济作物，唯一的经济作物是树。

但缺少运载工具，只能靠人工背，一次背一根，到山外的小镇交易。雨季的时候，山脚下会涨水，水流变大。那时，山里人会放排出山。

他们把晾了很久的树绑在一起，做成木筏，顺水而下，直到山外。

这是最大量的运输方式。

大山封住的不仅是人们的财路，还有人的思想。

山里的人很纯朴，但也很愚昧，不太注重卫生，有些人认为洗澡是对身体有害的。

在婚姻大事上，换亲、近亲结婚都是被理解的。

想想看，那已经是2000年前后了。

2003年以后，国家陆续开始给山里修土路。

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好。近几年，土路全部变成了水泥路。

山里人再也不用背树了。山外的大车一车车地把山里的土特产拉出去。山里人有钱了，他们把以前的泥胚房改成了红砖平房，把杉树皮围成的公共厕所改成了家用冲水厕所。

更重要的是，山里人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开始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城里上学。

当孩子们走出大山的时候，希望也撒播出去了。

他们将不再愚昧。是村村通改变了这一切。

除了路，还有电。

小时候特别不愿意进山，去了呆不了两天就吵着要走，因为山里没电。

没电就没电视，没动画片。尤其是圣斗士热播那一阵，进山简直要命。耽误几集好像耽误了整个人生。

无论外公外婆怎么哄，我都不愿意。

没有电的山里特无聊。

晚上围着一堆柴火，要不陪着大人打扑克，要不烤土豆吃，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昏昏欲睡。

我的老表们和我相反，每次他们来到我家，都不愿意回去，和父母闹脾气，各种撒泼打滚。

我一个表妹因为我妈开过一句玩笑，说把她过继给我家，此后年年和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我姨闹情绪。

要留下来。

姨和姨夫只能苦笑。

山里的孩子真的很向往山外，这种向往深入骨髓，因为精彩的世界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

后来山里自购了一批发电机。功率很小，每台仅供一户，水力发电。

每天天黑前，家家户户扛着自己的发电机来到溪边，放入修好的水槽里。轰隆隆，来电了。

电不是很稳，但聊胜于无。

姨他们买了电视，配上调压器，勉强能看。

此后，再到山里，我不再吵着走，我表妹也不再提到我家的事。

山里和山外的孩子，其实就差一根电线，他们理应有同等了解精彩世界的权利。

这个权利就是一种公平。

2006年以后，山里开始通电，真正的高压电。

2019年前后，山里不仅通了电，还开始建风电，卖电。曾经高不可攀的山顶，耸立起了一个个带走贫穷的风车。

前段时间我回去了一趟，我来到这些“大风车”下，仰望这工业文明的象征，再眺望延绵不绝的大山。

真的非常感慨，也非常自豪。

在自豪的同时我也会疑惑，国家为什么要坚持做这种投入大产出小的事？

无论我用哪种经济理论，都无法证明这鲜有人走的山间公路，为几户人家穿越崇山峻岭的高压线能收回成本，更别说盈利。

把文明引向山区、农村，把公平带给农民是我能给出最理性的解释，也是我这个回答的核心。

但我仍无法说服自己，直到看到另一个回答。

“哪些成就让你感到自豪？”

“国家贫困生补助，真的哭死，宁可多给十个也不敢少漏一个”。

回答后面有很多留言，有的说，“室友领了六百补助，然后买个帽子花四百”，还有的说，“班主任让我们几个去申请补助做班费”。

很显然，在贫困生补助问题上，有不少滥竽充数的人。

对于国家为什么允许这么大一个漏洞存在，网友有自己的解释。

他们认为这个政策制定之初就考虑到了申报数会远大于实际贫困数，如果不这么设置，而是按照预计贫困数来设置预算的话，就会导致虚假指标占据真实贫困户的位置。

也就是说，国家宁可多给十个假的贫困生，也不想漏掉一个真的贫困生。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这种考虑，只是从留言能看出，真的没有一个真贫困生领不到困难补助。“只要申请就有”，有时候不申请都有。

一个网友讲述了她的经历，既没提交资料，也没申请的她，最终领到了助学金，而且是最高的那一档。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系统，可能只是源于来自贫困地区。

她觉得国家是在“宠她”。

看着这些留言，这些故事，我眼角开始慢慢湿润。

等看到“农村是党的基本盘”“农村都是全部跟着党走的”这些话时，我被击中，瞬间泪流满面。

我终于理解此前疑惑。

没错，短期来看，政府在所有有关农民的投资都是亏本的，但她似乎并没有考虑过挣钱，她就是单纯地补偿农民。

我曾无数次跟人争论农民命运问题，也写过很多有关农民未来的文章。

但无论我如何乐观，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对农民并不友好。

农民似乎注定是处在最底层——社会的最底层、生产的最底层。

古今中外，农民从来都是工业发展的牺牲品。

无论是被迫出让自己的土地，还是用农产品利润支持工业建设，又或者贡献劳动力，农民总是处于最底层。他们用自己的身躯为城市文明输血，最后又被城市文明嫌弃。

在中国，农民除了是国家的工业基石，还是建国基石。农民用鲜血、用肉身支持每一场战斗。可以说，没有农民的支持，就没有这个国家的存在。

我曾经也担心这片土地会把农民忘了，甚至为自己的父母每月一百多块的养老金难过。

现在看来，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这片土地或许没法给予农民数量可观的养老金，但已力所能及地给了另一种更具长远性的补偿。那就是无法替代的便利，以及农民子弟赢得未来的机会。

这个世界能享受村村通的国家并不多，即便人均10万美元的顶级发达国家，也不可能为了农民做到如此极致。

还有“宁可多给十个也不敢少漏一个”的补助，那应该是送给农民未来最好的礼物了。

无论寒门是否越来越难出贵子，至少农民的孩子不用因为学费辍学，也不用像西方国家的贫困学生那样，还没走向社会就背上沉重的助学贷款。

而国家做这些工作时，可以说是不计成本、不求回报的。

生命至上、人民至上，平时那些高大上的词，在这些事情上变得那么接地气。

当然，人们也没有让国家失望。

山里的人富起来了，他们走出大山，他们的孩子走得更远，成了这个国家最坚定的支持者、建设者。

而贫困生补助冒领似乎也只是少数，人们并没有热衷于钻这样的空子。

农民的精气神在变、思想在变，这足以让我们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自豪、感动。

我顾不上泪流满面的囧相记录下这瞬间。

感谢这不算完美但飞速发展的时代。

全文完，谢谢阅读。

文章首发于个人公众号“观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