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59）人情与贫富_风闻

    前几天，要到隔壁乡镇去喝大舅家外孙的结婚喜酒。在距我目前住所约莫10公里路程的隔壁乡镇，有三位舅舅与一位姨妈聚居在那里，那也是我儿时每月必去的外婆家。想起今年端午和中秋我都没有到隔壁乡镇去看望他们，所以趁参加这场晚宴的机会，那天上午九点我就带着四份提前备好的礼物出发了。

（新人含情脉脉对视）

    那天，在离家不远的乡政府门前大道上，我等了一小时后才打到一辆出租车，这是我拦到的第二辆出租车。在候车的一个小时里，我也只看到两辆出租车经过，当然这不能怪疫情防控，而是我没有安装和使用手机打车软件。我的手机若有打车软件是否就无需如此长时的等待，好像也不能下如此武断的结论。两位出租车师傅给我解了疑，前一位抱歉地对我说，他赶着去交接班的地方不经过我要去的乡镇；后一位安慰我说接到这趟生意时他刚从家门出来。看来，我得记下这个教训，节日早起是很难打到车的。

   虽然金华的出租车师傅不像他们在京城里的同行那么善于侃大山，但接到像我这样衣冠楚楚、口操本地方言，且两手提着鼓囊囊的红色礼品包装袋的乘客，多少能激起师傅的一点好奇心，或者因为我的行程是从一个乡镇平移到另一个乡镇，而不是直通市中心，也会让师傅略感神秘。

    果然，师傅很快试探性地问起我此行的内容。首先，需要我对此行为何要打车做点解释，我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说法：家里的小车另有安排。而真实详情是，小车正被安排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作为“驾驶员”的内人那天觉着身上发懒不想出门，而我也无法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安全地酒驾归来。

    然后，需要我对两大包礼品做点解释，因为这无法在扫行程码中很好地体现出来。我再次使用简洁而语义多元的回答：“去看望老人们！”觉得这句话实在太简单了些，我补充道，“重阳节又到了不是！”

    重阳节带着礼物去看望老人，顺便喝外甥的喜酒。我的职业习惯已经让我熟练掌握了一套内外有别的说辞，我一字未提那“顺便”要做的事，以免节外生枝。

    然而，师傅对此的反应还是给了我意外的惊喜。“啊呀，重阳节到了吗？我都不记得了！像你这样还能记得去看看老人的人现在真的是少有了啊！”师傅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概，他还特意在后视镜中微笑地看了看我，仿佛在向我敬礼。

    同时，接受这样的赞美让我感到心虚和愧疚，如果不“顺便”去喝喜酒的话，我真不能确定是否敢搭这趟车，毕竟此前不少被曝光行程并依法被隔离的病例可都是与搭乘出租车有关。

    “不会吧？现在的人都很敬老！”我不想纠正师傅的“误解”，而是眼看着它向一个更深的层次滑去。师傅发出一声哀叹，摇着头说：“这个年头啊，人情很淡。”

    “可能是大家工作太忙了，没什麽时间走动看望，还不容易放个假期更需要放松一下自己。”我的这一说法也显得很官方。可是，师傅明显不同意，摇摇头说道：“不是工作太忙没时间，是自顾自的享受大过了一切。”

    我正期待着师傅能详细地展开上述的说法，师傅就接着说道：“过去，工作好像不太忙，但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家家有汽车，那个时候，大家走亲访友都是走路，条件好一点也就骑个自行车，该走的节日一般都不会落下。过去，人穷，穷的时候反而更讲人情。现在，富起来了，感情就变得淡了，走动也就这样变少了。”

    认真打量一下师傅，他约莫五十来岁，也算是一位有过去的人了，对于他所说的大致等同于“为富不仁”的现象，我表示基本同意。贫穷、富有和人心向往的仁爱，这三者变幻莫测的搭配数千年来引起无尽的争辩。在我看来，万变不离其宗的，无非是贫穷和富有从不同的侧面装扮着我们的生活，让生活的局部看起来很美。

    一般而言，贫穷的时候，人们获得发展的机会都相对较少，更加需要彼此信任，抱成一团，表现在人际关系的这个侧面就是，人们乐于互相走动，做事也更讲情义和诚信。而富有，会让富起来的人拥有选择“自顾自”的资本，即大发横财或爬上高位之后，人会自然而然地感觉到自己不再需要别人。

    人情常常被错误地视作债务或当成投资。我没有将自己文绉绉的心迹向师傅袒露半点，我们俩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车窗外响起呼呼的风声，天气预报说，一股强冷气正大举侵来，眼下让人汗流浃背的“秋老虎”看来很快要被送入冰冷的冬季牢笼。

    片刻沉默后，目的地越来越接近而路况越来越复杂，我忙于对师傅做最后的精确导航。在乡村羊肠公路上，我指哪，师傅就毫不含糊地立刻移动到位。不一会儿的工夫，我顺利抵达了。

    接着，我的全部注意力被挨家挨户的走访，激动的攀谈和热闹的宴席所占据。直到一切重归于独居自家小院的安静，我再次回想起出租车师傅的那一番言语，之所以我不能对它表示百分百的赞同，只因我还坚信，贫富制造的判若两人的关系鸿沟并非是不可避免。

    相反，人情完全可以不受贫富的隔离。要求很简单，请停下来想想我们的社会关系，我们同别人的联系，我们同那些曾经依赖过的人而且很可能还需要依赖的人之间的联系。只需要停下来认真地这么想一想，我们的直觉计算就会重新启动，让我们重新回到正轨上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