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印象：序_风闻

西班牙是旅游大国，早就想去了。几年前有机会，那是疫情前了。

我们的路线从巴塞罗那开始，经过瓦伦西亚、格拉纳达、直布罗陀、塞维利亚、科尔多巴、Carceres、Avila、塞戈维亚、托莱多，最后到马德里，中间还有一大堆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历时32天，收获巨大。以前去过葡萄牙，萨拉曼卡和桑提亚戈已经去过了。这样，除了阿斯图里亚斯、坎塔布里亚、纳瓦拉、巴斯克、阿拉贡、加泰罗尼亚北部，西班牙跑过大半个了。

西班牙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历史非常复杂，地理文化十分多样，一周、两周只可能在几个大城市蜻蜓点水，但精彩之处实际上是在众多小城镇。我们跑了很多小城镇，在Caceres，碰到两个南京来的访问学者，他们很奇怪我们怎么会到那里，估计他们在来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确实，对于很多西班牙人来说，Carceres也不是一个熟悉的地方，就像很多中国人也未必熟悉当阳一样。

但Carceres、Merida、Trujillo构成一个很精彩的三角路线。Carceres有点像徽州或者平遥，历史上是基督徒地区和摩尔人地区时间收到官方保护的自由贸易城，在14-15世纪十分发达，富贾云集，豪宅林立。但基督徒“再征服”之后，Carceres的独特地位突然消失了，这个中世纪古镇就突然被时间冻结了，如今成为保护最好的中世纪古镇，据说Game of the Throne还用这里做外景地。Merida则是罗马伊比利亚的首都，是意大利之外保护最好的罗马古镇之一。Trujillo在西班牙多次被评为“最美丽小城镇”，这里也是Pizarro的家乡，征服南美为这里带来巨大的财富，市中心广场周围的中世纪豪宅都是Pizarro家族的，他也至今被誉为Conquestado（征服者），尽管印加人后代可能不待见他。这三个城市之间都只有100公里左右的距离，十分适合“打包”旅游，但这里地处Extremadura地区，很少有人来旅游，一般都从安达卢西亚直接跳到马德里，可惜了。这只是一个例子。

另一个例子是瓦伦西亚。有些人可能知道超现代的Arts and Science Center，但瓦伦西亚地区还有Alicante的海滩、Peniscola的十字军城堡（号称最美丽的中世纪城堡，也是少见的海边城堡）、El Castel Guadalest的山巅小镇等。

格拉纳达、隆达、塞维利亚、科尔多巴就不用多说了。

西班牙的历史大线到现在刚有一点模糊认识。在罗马时代之前，这里有伊比利亚人和凯尔特人居住，但迦太基人打过来后，尤其是汉尼拔从这里向罗马进攻（还记得汉尼拔的大象翻越阿尔卑斯雪山的故事吗？），迫使罗马登陆伊比利亚（在现Sagunto，位于地中海海岸），打跑迦太基人。罗马帝国崩溃后，西哥特人占据了这里。但8世纪阿拉伯人（摩尔人）入侵，西班牙只剩比斯开湾海岸一条线还没有落入摩尔人手中，其余全部被摩尔人占领。摩尔人不满足于伊比利亚半岛，越过比利牛斯山，继续攻打法国，在图尔以南的Portier与Charles Martel的基督徒大军大战，摩尔人失败，退回伊比利亚半岛，Charles Marte的孙子查理曼大帝建立法兰克人的帝国。同时，伊比利亚残存的基督徒力量不断反扑，逐步夺回失地，葡萄牙就是对功勋贵族封地后闹独立而从西班牙分出来的，尽管那时还没有过统一的西班牙。历代“天主教君王”合纵连横，在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尔女王和阿拉贡的费尔南多联姻达到高峰。这也是基督徒再征服的最后阶段，格拉纳达就是这个时代夺回的，从此结束了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800年存在。

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800年给西班牙带来深厚的印记。西班牙中部的卡斯蒂利亚（Castilla，现划分为卡斯蒂利亚-里昂、卡斯蒂利亚-拉曼查、马德里三个大区）的名称就是从城堡（castillo）变体而来的，这里不同地区在不同阶段都曾是基督徒与摩尔人的战争前沿，所以城堡遍地。在南方，很多城镇以de la Frontera结尾，更是当年“前线城镇”的遗迹。

把摩尔人打跑后，基督徒被摩尔人的科学和艺术成就所折服。托莱多被再征服后，阿方索十世下令大批翻译摩尔人文献，触发了伊比利亚文艺复兴。

犹太人被罗马人赶出以色列后，流浪在罗马世界各地，很多到了当时偏远的伊比利亚。他们中一些人在摩尔人入侵后，充当摩尔人的帮凶，盘踞各种要职，在摩尔人伊比利亚干得风生水起，这号称是犹太人历史上的黄金时代。基督徒再征服后，没有出走的犹太人被迫改信天主教，但很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进行犹太教仪式。宗教裁判所就是甄别“真假天主教徒”而开始的，当然，后来成为统治阶级控制民众的工具。

更早的罗马人也留下了大量遗迹，除了Merida，还有Segovia的水渠和各地的罗马桥、罗马道路。

基督徒再征服后的西班牙最终受到欧洲“内陆”的影响，从各地的巴洛克教堂到大城市里的Beaux Arts建筑，实际上开始丧失西班牙特色了。这使得马德里成为“最不西班牙”的城市。

另一方面，巴塞罗那在工业化中先走一步，新兴资产阶级要求富有活力、平等而不乏新异的新审美观，于是Modernisme与法国的Art Nouveau、美国的Art Deco、荷兰和奥地利的Jugenstil等同步，这是高迪的时代。

但西班牙帝国无可挽回地衰落了，古巴独立是最低点。

西班牙是靠“一手拿圣经、一手拿宝剑”发家的。顺风顺水的时候，笃信天主是飞黄腾达的正途，所以西班牙的教堂之多、之富在欧洲罕见。但好日子不再而更加虔诚地请求上帝帮忙而不管用时，各种不满和社会问题集中爆发，导致最后的国王阿方索十三世出逃，和第二个共和国的建立。这其实是无政府主义的时代，但染上了强烈的社会主义色彩，白求恩、海明威、国际纵队都是这个时代的。佛朗哥为代表的军方发动政变后，西班牙陷入内战。弗朗哥战胜，而且在二战时代明智地置身事外，但依然要到50年代美国出于冷战需要才把西班牙整合回到“西方自由世界”之中。

但西班牙的盛衰与上帝无关，多建最奢华的教堂是不管用的。西班牙的问题在于向后看，一再错失产业革命的机会，首先错过机器时代，被英国赶到前面去了；然后错过电气时代，被美国超车了；现在有错过了信息时代。碰到过Pademos党组织的游行，要工作，但他们不是找工作，而是要工作找他们；他们只想生活在熟悉的环境中，不想开拓、进取。

一流大国追求人无我有，二流大国还能追求人有我有，三流国家只能有几两力气干几分事情了。西班牙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西班牙人不懒，但勤而不奋。他们不介意出力流汗，但只想在熟悉的氛围里。他们很阳光，知足常乐，干什么都是慢条斯理的，只有开车（还有开飞机）飞快。

这是一个可爱的国家，人们阳光、友善而且乐于助人，但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成为金融危机中PIGS中的一员，他们太生活在过去了，连现在都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