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是叙利亚难民，黎巴嫩终于忍无可忍_风闻

“茉莉花革命”爆发于2011年的北非小国突尼斯，距今已过去了11年，当年盯着新闻联播关注这件事的同学一定会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自己的青春也滞留在那11年再没跟上来。“茉莉花革命”的起因是街头小贩布瓦吉吉被粗暴执法后想不通选择在市政府大楼前点燃自己，当他在医院里痛苦地闭上双眼后，突尼斯人愤怒地上街散步，这场抗议活动一经发生便不可收拾，一周后蔓延至全国各地。时任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和他那养尊处优的政府成员们毫无应对经验，当然也没有现成的作业可抄。在街头运动爆发的第27天，本·阿里黯然下台流亡沙特，2019年死于沙特吉达的一家医院。

突尼斯人赶走老总统的动力，是对国内经济糟糕日子太苦的不满，以及对任职长达23年的前总统本·阿里的审美疲劳。“茉莉花革命”并没有后来诺贝尔和平奖颁发现场宣布的那样纯粹，根据事后法国人的调查，中东地区的宗教组织、突尼斯本土的反对派、西方的“人权”机构、半岛电视台的老板等等，都怀着不同目的在这场狂欢中投入了人力和物力，他们疯狂利用刚刚才流行起来的社交媒体，假消息挤满了网络空间。布瓦吉吉的真实身份是个街头混混，路人见了他躲着走，但社交媒体把他包装成了失业的大学生，这个谎言至今都还在传播。

欧美赐予“茉莉花革命”很高的历史地位和很高的流量，让这场充满阴谋的混乱运动摆脱了一切负面内幕，以一个闪烁着自由光芒的形象火遍世界。不幸的是附近的阿拉伯国家多少都有类似突尼斯的问题，那种问题简单说来便是公司的效益不好，无能的CEO却赖着不走。本着“和尚摸得我为何摸不得”的心态，周边若干国家的民众效仿突尼斯人，导致类似“茉莉花革命”的反政府抗议运动先后出现在埃及、利比亚、也门、巴林、沙特、叙利亚等国，形形色色的宗教势力、本土反对派、西方“人权”机构也忙着赶场，拥有位置优势和信仰优势的“半岛电视台”掌握了流量密码，被利用了的社交媒体游离于当地政府的管理范围之外发挥了巨大作用。一年之内，阿拉伯国家倒的倒、乱的乱，这个现象被称作“阿拉伯之春”。

（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

叙利亚最早的抗议活动出现在2011年3月，随后像病毒一样蔓延至全国。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习惯性地强势应对，受到刺激的反对派和政府军于6月份爆发了大规模冲突。随后大量接受欧美和中东国家赞助的反政府武装纷纷登场，并在2011年7月29日以“叙利亚自由军”的名义和政府军开战，与此同时西方各国纷纷喊话阿萨德下台，并把资金和武器源源不断打包发给自由军，叙利亚内战就此全面爆发。内战爆发后基地组织和前伊拉克反美武装闻风而动，到叙利亚创办了“伊斯兰国”这样的独角兽组织，加剧了叙利亚内战的复杂性，也提高了内战的破坏性。

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是个悲惨的幸运儿。悲惨的是他在国内一度四面楚歌在国际上千夫所指，差点像本·阿里那样提桶跑路；幸运的是俄罗斯在2015年给他提供了雪中送炭般的军事支持，他得以度过职业生涯最危险的阶段；幸运的还有当时的美国总统是在奥斯陆拿过奖所以偶像包袱很重的奥巴马，他只出钱不出人，没有他带头欧洲人也不会独自跳进泥潭，所以一直缺乏正规军充实反对派，因此“自由军”的兴趣无法挑战政府军和俄军的饭碗，阿萨德得以重新控制了叙利亚。悲惨的另一方面是这个过程花了太多时间，一战打了4年、二战打了6年，叙利亚内战从2011年打到了2019年，8年里叙利亚的城市被毁，输出了全球第一多的难民。在11年后的今天回顾“阿拉伯之春”，其中损失最大的国家是叙利亚。

联合国难民署2016年的统计显示，至少有25万叙利亚平民在内战中丧生，战前叙利亚有2300万人口，其中一半人流离失所：660万在叙利亚国内流浪，470万离开叙利亚，流向了邻国土耳其、约旦和黎巴嫩，还有一部分逃往欧洲。联合国难民署的另一份调查报告显示，最早进入黎巴嫩的那批叙利亚难民共2000人，是2011年4月份过去的，4年后的2015年黎巴嫩已经有120万叙利亚难民，接近黎巴嫩常住人口的四分之一，具体比例是每1000名黎巴嫩人中就有超过220名叙利亚难民。我们把数据刷到最新，截止2022年8月，黎巴嫩总人口为680万，其中包括至少150万叙利亚难民，黎巴嫩因此喜提“全球难民比例最高国家”的称号。

（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地理位置）

11年前普通叙利亚人决定仓促离家躲避战火的时候，他们的第一步选择至少有5个，对应着叙利亚的5个邻国，分别是土耳其、伊拉克、约旦、黎巴嫩和以色列。由于伊拉克又穷又乱、以色列长期敌对，这两个直接排除，在剩下的3个国家里面，黎巴嫩面积最小人口最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为什么多达150万人选择去了黎巴嫩呢？原因是个历史问题，历史问题需要历史地回答。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15世纪攻下了叙利亚，当时的叙利亚很大，包括了现在的黎巴嫩和巴勒斯坦，那时候还没有以色列，只有一个大号的“巴勒斯坦”。奥斯曼帝国不像我们的老祖先那样发明了官僚制和户籍制，所以对庞大的地盘做不到有效管理，它对叙利亚实行委任统治，派个钦差或者在当地找个豪绅做代理商。这种管理很粗糙，只要代理商按时缴税按要求派兵，其他都好说，导致这些一级代理商像土皇帝一样任性。当时的叙利亚被分为3个省，分别由3个代理商替帝国管理，3个代理商图方便在各自的地盘里再招二级代理商，让他们做小号的土皇帝。

那年头生产力不高，代理商们既要锦衣玉食还要给帝国缴税，所以当地人负担很重。为了防止自己被谋害以及高效地收税，土皇帝们养了大量军队，军队的开支又强化了当地人的负担。所以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下的叙利亚人负担很重，各地反抗统治者的活动此起彼伏。在同一时期，欧洲列强也觊觎叙利亚的市场，他们向土耳其人申请到叙利亚沿海地区做生意，出于发展经济提高税收的考虑，土耳其人同意了。于是欧洲人频繁出现在那边，顺道就把基督教带进了靠海的黎巴嫩。黎巴嫩人本着借助外来文化对抗土耳其人的打算，也欢迎欧洲人过来一边做买卖一边传教，其中混得最好的是法国人。

（黎巴嫩首都贝鲁特）

一战结束后奥斯曼帝国解体，土耳其人对叙利亚的400年统治走到了终点。按照此前列强们私下商量的结果，法国和英国就把叙利亚给瓜分了，法国拿到了黎巴嫩和半个叙利亚，有个专有名词管这个叫做“法国委任统治”。委任统治期间，法国人充分利用宗教矛盾来减少自己的压力，比如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为准划分出了现代黎巴嫩和叙利亚的大致范围，这导致了后来两个国家的独立。再比如黎叙两国交界的山区有个非主流的伊斯兰教派叫“阿拉维派”，这一派受基督教影响严重已经很不纯粹了，长期被主流教派视为异端所以饱受歧视和打压，因此他们充满了反抗精神，法国人如获至宝地吸收阿拉维派参军并为自己所用，如今的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属于阿拉维派，叙利亚的党政军界核心岗位也都是阿拉维派的人。总之一句话，黎巴嫩的独立是因为法国人，阿拉维派的掌权也因为法国人，法国人至今都视自己为黎巴嫩地区的“精神大家长”。

为了摆脱法国人，黎巴嫩人持续反抗了几十年，终于在1943年艰难地独立成国，可是早它两年独立的叙利亚不承认，那么多年一直在一起，不该因为法国人的教唆我们就分开。黎巴嫩民众当然不这么想，所以跟叙利亚的关系一直尴尬。黎巴嫩独立后的第5年犹太人建立了以色列，结果整个阿拉伯世界都不承认，为消灭以色列爆发的5次中东战争制造了大量难民逃进了黎巴嫩，黎巴嫩变成了反以色列的前沿阵地，黎巴嫩自己扛不住以色列的压力，不得不依赖叙利亚在背后支持，两国关系如同外力促成的包办婚姻一样特殊，身体常常接触，但是没有感情。

1991年黎巴嫩和叙利亚签了《兄弟关系合作与协调条约》和《安全与防务条约》，两国关系变得更加特殊。到了2001年2月，黎巴嫩和叙利亚实现了签证统一，实际效果是两国中任何一方驻外使馆发出的签证均可在另一方入境，这就极大地方便了两国人员流动，即使叙利亚公民没有护照，都可以在黎巴嫩获得访客通行证合法住半年，于是大量叙利亚人前往黎巴嫩打工赚钱。这种签证制度和两国的频繁交流，为后来叙利亚难民逃往黎巴嫩提供了各种便利。

（叙利亚人的临时帐篷）

在叙利亚内战爆发的2011年，黎巴嫩在叙利亚人心里是个来去自由的国家，如果村子被穿黑袍的大胡子叔叔包围需要连夜跑路的话，首选国家就是黎巴嫩，因为过去那边没有安全风险。要是选择去土耳其或约旦就比较麻烦，普通人不出国从没想过办护照，突然沦为难民跑到土耳其或约旦，一旦在边境查到证件不全，就会被强制登记然后大卡车拉到难民营里卸货，难民营的糟糕环境和治安状况叙利亚人早有耳闻，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优先选择去黎巴嫩碰运气，这就造成黎巴嫩出现了和它的体量严重不匹配的150万叙利亚难民。

150万难民也有好处，既是廉价劳动力，还能提升消费，所以从2011年到2019年，这些难民就一直生活在黎巴嫩，也没有出现什么饥寒交迫的凄惨新闻。直到2022年7月6日，黎巴嫩流离失所部长伊萨姆突然对媒体表示，政府将在几个月内开始遣返在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计划每个月至少遣返15000人，并在近期与叙利亚官方商讨遣返时间表。消息公布后引发了各方质疑，计划还未执行便遭遇了诸多阻力。新冠疫情尚未结束，俄乌战争还在进行，叙利亚的重建进展不容乐观，黎巴嫩政府选在这个时间遣返叙利亚难民，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呢？

【参考资料】

1、Jonathan Spyer.Syrian regime strategy and the syrian civil war.Middle East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J].Vol. 16, No. 3 (September 2012)

2、 Filippo Dionigi.The Syrian Refugee Crisis in Lebanon：State Fragility and Social Resilience[M].LSE Middle East Centre.201602

3、 UNHCR/WFP.Syrian refugees in Lebanon surpass one million[EB/OL].网址略

4、 Lebanon’s President Wants Syrian Refugees To Go Home, but Syria Can’t Handle Them[EB/OL]. 网址略

5、 Lebanon plans Syrian refugee repatriation within months:Minister[EB/OL].网址略

6、徐⼼辉.列国志-叙利亚[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5月.p369

7、王新刚.中东国家通史-叙利亚和黎巴嫩卷[M].商务印书馆.2007年7月

8、埃里克·德纳塞.阿拉伯“革命”隐藏的另一面[M].中信出版社.2020年5月:p41-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