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神圣」ESG还需理智与考量_风闻
李家俊-中国人,香港出生,曾旅居英美。从事公共政策、传讯2022-09-17 10:21
2022年7月6日,斯里兰卡由于无法履行数百亿美元外债义务,宣布破产,总统拉贾帕克萨流亡海外。斯国破产可能是继希腊于2015年因债务违约触发金融危机之后,世界面临最严重国家级债务违约问题。
斯里兰卡是古代丝绸之路上主要贸易中心,当今「一带一路」战略中,海上丝绸之路的要塞,以出口矿产及农产品、旅游为主体产业。看官应该熟悉的锡兰红茶,让斯国成为全球三大产茶国之一。 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国际航运以至旅游业停摆,对斯国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这些都是近因。远因方面,评论家、媒体有着不同的论述,例如所谓「债务陷阱」之类,但较少人提及斯国破产与ESG(环境、社会、管治)的关联。
斯国禁用化肥破产收场
近年ESG成为「政治正确」的旗帜。无论是公共政策、营商方略,都讲究是否附合ESG标准、可以减慢气候变化、可以带来共创价值等。一时间,无论是真心为地球做一点事,抑或为满足巿场期望而进行绿漂,ESG均被提上了政府、企业董事局日程。在「负责任投资」的吹捧下,国际资金更对「可持续投资」、「绿色投资」等趋之若鹜。
在这背景下,斯国2021年起禁用化学肥料,转用价格较贵的有机肥料。作为发展中经济体,斯里兰卡2020年的人均生产总值才3000多美元,不及香港十分之一,仅是中国内地三分一左右,就未必能负担这场昂贵的ESG游戏。
随后肥料供应短缺、俄乌战事后就连化学肥料价格亦高涨,令斯国农业跌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窘境,产出下降、出口暴跌、外贸收入骤减,影响农民收入,库房收入减少。外汇耗尽,最后连进口基本物资也无能为力,破产收场。
看官不要以为只有发展中经济体才会被「理想主义」影响,发达经济体也有遭遇滑铁卢例子。千禧年,德国前瞻性地提出「退核计划」,全面拥抱「绿色」及「安全」能源,大规模兴建再生能源基建,在使用洁净能源方面,分别于2011年及2021年完成铺设的北溪一号管道、北溪二号管道,本来亦让德国可以从俄国购入便宜的天然气,减低以依赖煤炭发电。
使用绿能、再生能源有机会导致发电成本上涨,推高能源价,难免会引来民众异议。为此德国政府于国民、企业及政界中间,努力凝聚共识,成功打造「绿能大国」形象。
媒体报道,尽管能源费用因退核及使用绿能、再生能源而上升,依然有超过八成德国人支持能源转型,认为这样对国家、对经济均有益处。
殊不知2022年初,欧洲地缘政局遽变,德国政府碍于国际政治压力,经济制裁其最大能源输入国俄罗斯,引来天然气断供的可能,能源价格飙升。这样的场面,受害的不单是靠天然气供暖煮食的老百姓,若果能源供应不能在短期内稳定下来(无论是找到同样便宜的替代品,抑或是解除制裁),最终可能连德国工业也得停工停产,直接打击经济命脉。近日,德国国内已经响起重用核能、煤炭发电的声音。万一真的要走这回头路,将冲击整个退核、使用绿能计划,前功尽废。
上述提到的不是「冰山一角」、「绝无仅有」的例子。随着ESG成为「神圣」之举,无论是政府、企业、个人,都有着一份前仆后继精神似的。但是一股冲劲背后,有几多是深思熟虑的行动,实属未知之数。
勿忘自身掣肘 量力而为
再举一个例子,电能车近年兴起,被视为汽油车的替代品,被捧成环保先锋。但又有多少人记得,制造电能车电池的过程,以及弃置该等电池,究竟对环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们还未有全面掌握呢?
看官千万不要误会笔者加入了反ESG的行列,唱淡这个方向。恰恰相反,笔者十分希望大家在真心拥抱ESG的同时,不要忘却自身的掣肘与限制,要因时制宜、量力而为,切勿只因脑袋一股发热,便不假思索地全情投入。
应对气候变化、可持续发展是迫切要处理的议题。这个课题是一个需要各方面共同合力的举措。无论是政府、企业,以及个人,没有哪一个单位可以独力解决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抱着「救世主」或「超人」的心态、又或者是为了一味追求理想主义,而在每一个ESG的环节上,都要执牛耳领先同侪。
投入额外资源或得不偿失
笔者曾经提出因应各自能力、资源、强项,「站起来、举起手」,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已经是很好的贡献。勉强走出舒适圈去搞大动作,既不一定可以持之以恒,更要命的是投入额外资源,也未必办得好,最后可能得不偿失。
中国应对气候变化,审慎地考量自身需要和能力,才作出2030年前碳达峰及2060年前碳中和的承诺,而不是一头栽进那个国际间普遍认可的2050碳中和硬指标,现在回看不无道理。一桩好事,执行时思虑不周,也可以变成一件坏事。
古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原文刊于香港《信报》2022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