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月球》里喜剧+科幻，怎么做到1+1大于2？_风闻

■ 本期轮值毒叔****■****

****■诸葛奇谭·谭飞■

**谭飞:**欢迎张吃鱼导演来到《四味毒叔》，我首先想问你对现在《独行月球》的票房满意吗？其实我是不太满意的，因为我当时预测是过40亿，现在是接近30亿票房，你之前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吗？

**张吃鱼:**其实一开始选择这个档期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现在确实还是受到疫情反复的影响。我当时觉得暑期档比较长，这么长的一个档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确实会有过这样的预期。但是好在因为我本身是创作者，至少我在创作的时候从来不去考虑票房这件事，我其实特别害怕自己奔着票房去干活。

**谭飞:**你是无预期地拍的。

**张吃鱼:**我拍的时候只是想怎么做到最好。

**谭飞:**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太care票房到底多少数字，当然是越多越好。

**张吃鱼:**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是首先我觉得不能让公司亏钱。

**谭飞:**目前是过了止损线的吗？

**张吃鱼:**已经过了，剩下的其实我就都觉得还好。

**谭飞:**我刚才也了解了你的背景，你出身在996的大厂，一开始是网文作者，然后从当策划开始，进入开心麻花后慢慢进入影视创作，但我们都知道从文字到影像变化蛮大的，很考验一个人。一方面能看到麻花的不拘一格，确实我没见过一个电影公司是这样的，相当于从另一个领域突然空降了一个人来干这事，这个过程对你来说是艰难的吗？还是说你找到了好的师父，或者好的书籍来给你做指引？

**张吃鱼:**其实我觉得是非常困难的，我一开始入行的时候，因为我有之前写小说的一些基础，所以其实做编剧的时候，我觉得转型没有那么困难，其实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但是确实从编剧在转导演的时候变化太大了，包括我一开始也自己去找各种导演类的书籍。无论是摄影的、剪辑的，我都看。剩下的其实就是在项目的过程中，我不断地去把一些工作做得更充分吧。假设别人画分镜可能画一千张，那我就画一万张，做更多的努力。

**谭飞:**比别人努力个五倍、十倍，你觉得这种安全感找到了。

**张吃鱼:**其实我觉得是去弥补非科班出身的时间差，别人毕竟学了那么多年，那我要在短时间里追上这个差距，就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

**谭飞:**但其实什么事都是两面，双刃剑嘛，可能你包袱少了，是不是会比所谓科班出身有更多创建，或者创意的突破呢？

**张吃鱼:**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因为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条条框框。

**谭飞:**你都没有条条框框这个概念。

**张吃鱼:**但是我觉得好的创作者，往往能打破那些条条框框。比如说我们的摄影指导，我们这个片的调色其实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首先科幻是冷色调的，喜剧往暖色去调，那我们最后调的时候我们该调冷还调暖？最后其实我们是根据情绪去有一个变化。所以我问杜老师，在调色上面照理说你应该是一个统一的风格一路走到底。杜老师说他倒不在意这些条条框框，该打破就打破了。

**谭飞:**其实可能你不知道那么多细节，只知道自己要什么之后反而更简单明了，因为太知道了可能老在这纠结。包括你说月球用比较硬的设备，地球用比较软的，这可能也是你自己感知上的判断，所以反而杜杰他知道怎么弄了。

**张吃鱼:**其实这个首先是老杜提出来的，因为我跟他说的是，我希望这两者能拉开一个差距，但怎么拉开我并不了解。然后老杜提出那我们干脆月球用这套机器，地球用这套机器，这样它们画面风格就能有区别了。

**谭飞:**正是因为你可能不知道那么多，你反而只提要求，对方就去达到，如果你太了解，可能反而会有障碍。那么我们聊聊你从《羞羞的铁拳》开始，怎么样获得了这个offer突然成为《羞羞的铁拳》的导演？因为你原来就是策划和编剧，这是怎么样的一个飞跃呢？

张吃鱼:《羞羞的铁拳》其实是宋阳导演给我的这样的机会。

**谭飞:**相当于宋阳是你的师父。

**张吃鱼:**对，因为一直跟他合作，在话剧时候我做编剧，他做导演。然后到《羞羞的铁拳》的时候，其实他给了我这个机会。再说到《独行月球》，其实是我把这个故事拿到公司的时候，公司几个老板包括刘总他们，其实都知道这是一个漫改的故事，我是一个非常有二次元倾向的创作者，另外我确实是一直对特效电影比较有兴趣。

**谭飞:**你确实更偏向于这个风格一点。

**张吃鱼:**所以最后也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我，但其实依然是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谭飞:**对，我觉得你可能最后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的经历像坐过山车一样，可能想的时候没想到它有多恐怖，或者说多庞大的规模、多难。你现在复盘起来觉得这个过程中最难的事是什么？

**张吃鱼:**其实有好几件事我觉得都非常困难，一个是赶上疫情的时候能把这个项目推动，2020年初的时候其实整个行业非常的悲观，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项目了。

**谭飞:**那时候全国电影院基本都没开。

**张吃鱼:**对，而且都没什么启动的项目，更别说这么大体量的项目，麻花的话剧业务也受到了严重冲击，所以在我看来能在那个时候启动这个项目，让我一个新人当导演，这个决定真的非常的大胆。我觉得如果我是老板，我都不会这么干，真的非常厉害和非常难得。再到拍摄的时候，说实话因为以前我一直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前面总是有别人，所以其实我不太知道压力。我没有特别体会到压力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等到这个项目快开机之前，有一段时间我就觉得每天就是胸闷，难受，我以为我身体出了问题，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是压力太大了。

**谭飞:**理解，因为这个过程中有太多的无实物表演、绿幕，包括2500个镜头，对你来说完全是新鲜的事。再加上就是月球和地球整体美术设计的感觉又要不一样，又是独立调度沈腾加马丽这个经典组合，每件事看起来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全是跨级挑战。当然我们一个个讲，我最先还是感兴趣沈腾的表演，因为你也知道我在首映现场也表扬了沈腾，我觉得他这个角色最大的作用就是告诉世界像我们这样的中年微胖男也能拯救世界，其实给了普通人信心，某种角度说起来还有点普世的一种观念，但沈腾老师在里面的哭戏其实基本是无实物、没有对手配合的，全是自己凭空在那塑造。那你在和沈腾的合作过程中，你对他的表演能力有什么样的了解？

**张吃鱼:**我觉得腾哥这次真的是收放自如的，就像您说的，我印象最深的那场戏是独孤月和地球第一次取得联系，地球那边特别激动，然后独孤月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看着他们做反应。最后电影里呈现出来的只是其中的一小段，其实腾哥有非常完整的一条的表演，从坐下到平复心情，到怎么去按那个打开视频的按钮。其实他面前就只有一个摄像机，执行导演也没有给他cue任何的词，他完全是凭自己去把握那个节奏，用信念感调动情绪。

**谭飞:**听说他也有很多二度创作，大家知道麻花的特长就是即兴的表演。

**张吃鱼:**我觉得那点更多的是在喜感层面上，因为喜剧这个东西其实特别跟演员的即兴表演能力挂钩，腾哥在这方面更是最拔尖的了。因为喜剧如果是照本宣科地拍，那一定瞎了，很多好的喜剧表演，剧本只是提供了一个底子，需要演员去二度创作。其实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告诉腾哥现在底子是什么，然后捕捉到腾哥的即兴创作。

**谭飞:**包括说用脚趾按爆炸器也是他的现挂？那当时你听到他这个创意是怎么去配合的？

**张吃鱼:**其实就是跟腾哥说需要按这个按钮把衣服炸掉，但是我们需要商量怎么按按钮，腾哥把即兴的这套动作拿出来以后，我再和摄影指导商量怎么去拍就行了。

**谭飞:**所以其实在这样优秀的演员面前，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可能性。可能不用你去把每件事想得那么透，他就已经给你提供了最好的可能性。

**张吃鱼:**特别是在这种表演层面上面，他们能提供给我的东西会远远比我带给他们的要多。包括丽姐也是，同样一个词，比如说马蓝星看着独孤月掉头回去救袋鼠，她说了一句笨蛋，那种情绪到底该怎么表达？其实我在现场也没有那么笃定。

**谭飞:**马丽改掉了很多词，不用那么有喜感，我就是一个冷血的这个女的是吧？她是不是也做了一些特别大胆的创作。

**张吃鱼:**对，因为一开始其实我是有担心，从角色上来讲，马蓝星确实应该是个铁血女指挥长，但是又担心观众对她的喜感部分是有期待的。但丽姐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更遵从人物本身，我们也试了一下，确实不合适，最后都去掉了。

**谭飞:**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7年后的再度合作，而且《独行月球》里面没在一起同框几分钟，但是反而发生了这样的真空里的爱情，而且大家相信了，我觉得这还是表演带来的一种基础感。当然要问到你，因为毕竟跟沈腾、马丽合作还是会有压力的，我觉得你更多的就是让他们发挥，同时自己相对隐身起来，让他们嗨，让他们爽，当然一方面可能有麻花的文化，但另一方面还有什么你觉得值得分享的？

**张吃鱼:**我觉得其实这次拍摄过程中，虚拟拍摄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我们通过虚拟拍摄已经把这些重场戏拍出来了，这样无论是我也好，还是演员也好，我们在拍这场戏的时候先可以看一下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这场戏出来的效果是什么，导演想要的是什么，在这样的基础上面，腾哥和丽姐他们更会发挥自己的能力，方向是确定了，但是他们会给出更出彩的东西，我觉得这样子就能相辅相成。

**谭飞:**有了这样一个预拍，让他们能找到最佳的选择，对你来说也省心了，而且我感觉你们整个麻花内部氛围也很好。感觉他们真的内心里把你当成家里的小弟弟，特别疼爱，如果有时候你们意见不同，你们会去怎么解决？

**张吃鱼:**我觉得这个碰撞是很正常的，腾哥说过就是谁有理听谁的，但丽姐的处理方式就是都来，但是整体上来说，他们其实都会特别帮助我，因为他们知道我肯定经验没有那么充足，所以其实也是在帮助我完成这件事情。

**谭飞:**那我们再说到常远被剪了一大段戏，他有情绪吗？

**张吃鱼:**首先我也没有跟常远细聊过，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个团队好就好在其实每个人不会特别计较自己的得失，都是为了整体的戏好，所以我觉得常远一定是能够理解这件这件事情的。

**谭飞:**包括李诚儒老师，还有黄子韬都让人印象很深，他们都是点滴细微之处的符号式人物，特别是黄子韬，好像一下成了一个敢把自己最不堪的可能性放出来一个idol，你怎么评价他的这种大胆？

**张吃鱼:**说实话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在现场真的是没有想到，他可以这么没有偶像包袱，甚至可以说是自毁形象，我是一开始去找他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我其实是想死得明白一些。

**谭飞:**就是等着他拒绝你。

**张吃鱼:**对，我是等着拒绝的，因为我觉得不太会有idol能接受出演这样的角色。

**谭飞:**自嘲成那样，而且还秃顶。

**张吃鱼:**然后我没想到他欣然同意了，在现场又极其配合，一直在和我商量怎么好玩。因为剪辑的原因，在电影里其实没有过多的体现，其实子韬在那些情绪戏上面完成得也很好，包括最后看着独孤月扛着核弹飞过去。当然一个是时长的原因，一个是我不太喜欢用太渲染的画面，其实子韬有几场戏演得非常煽情。

谭飞:****我们接下来要说到郝瀚，郝瀚其实是一个无名英雄，是金刚鼠模拟的人形原型，其实金刚鼠是里面的第二男主角，特别出彩，因为可能有些小孩会更喜欢这个角色，你对他这次的表演怎么评价？

**张吃鱼:**拍摄CG动物需要先由一个真实演员去塑造，这个其实是一个很标准的流程，但只不过我们国内其实刚刚起步，所以我们没有这样专业的演员。当时我考量的点其实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聪明踏实的演员，他能真的沉下心来去观察、去模仿。所以最后综合这些原因我找到了郝瀚，郝瀚其实在麻花已经演了很多大戏的男一号了，但是他依然在接到这个任务以后把家搬到大兴野生动物园旁边，去观察和学习动物的生活状态，真的是非常难得。

**谭飞:**真的蛮值得称赞的，像我们航空的备份飞行员一样，尽管他做出的贡献并不显露于人前，但实实在在的特别累、特别苦。

**张吃鱼:**说出来有点心酸，其实郝瀚是我找的第一个演员，我当时把剧本发给他，他看完以后先跟我说谢谢，我说你别谢太早，你知道我让你演什么吗，他说袋鼠，他其实自己就知道我找他演的是袋鼠，但这么说出来其实是有点无名之辈的那种感受。

**谭飞:**但也说明你们麻花内部大家还真的为了一个作品劲儿往一处使。那我们再说说类型，因为《独行月球》集喜剧和科幻两个强类型为一体，但最难的是有可能顾此失彼，笑没笑出来，科幻也做得不到位，强类型加强类型不一定1+1>2，很可能会拍成1+1<2。很多人也会说《独行月球》不够好笑，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一个说法和这两种类型的叠加之后的效果？

**张吃鱼:**其实这次在创作之初减弱喜感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目标，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剪掉了常远的那段戏，后半程的一个大包袱戏我全部剪掉了。做这个尝试的原因是我希望除了喜感以外能提供给观众更多的观影情绪，热血也好、感动也好、振奋也好。因为以前我们做一部喜剧可能一百分钟，观众是笑满了，但是一旦笑满，这一分钟给了喜感，那肯定就给不了别的。所以这次我一开始就明确地说，希望把喜感稍微让一让，把一些别的情绪输出给观众。包括未来我其实也希望尝试这样的创作，所以《独行月球》是我在这个方向上走出的第一步，确实是有点冒险的。

**谭飞:**但是我们回看，如果喜感更多，会不会票房成绩会更好一点？

**张吃鱼:**我其实也有这样的反思，但是下次创作的时候，可能也得看故事层面，也也许我会稍微再回调一点，也是有可能的。

**谭飞:**因为你自己觉得科幻在故事里面的比重是不亚于喜剧的，甚至你会觉得如果这两种强类型的结合能成功，今后可能是一个系列的开始，是不是有这样一个略带产业或者工业的一个的思考角度在？

**张吃鱼:**其实可能没有想的像您说得那么高，其实我就是想尝试一下喜剧更多的可能性，包括未来可能也会把喜剧再结合一些别的题材，比如恐怖等等，那种看上去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

**谭飞:**那肯定更困难，因为喜剧需要一种一看就是假的的场域或者气口，但是有些悬疑或者破案就得做的特别真实。

**张吃鱼:**其实这些在调性上都是背道而驰的，就像喜剧和科幻是冷色调、暖色调的背道而驰。

**谭飞:**所以你这次其实是在做一件矛盾的事，你想把矛盾统一。

**张吃鱼:**其实科幻和喜感真的是很矛盾，因为科幻带给人的是那种陌生感，其实离观众的距离非常远。但喜剧其实往往讲的是接地气，得离观众的生活近一些，才能引起他的共鸣，所以要把这两个东西融合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很矛盾。

**谭飞:**包括这次也是人和动物的矛盾、男和女的矛盾、地和月的矛盾，整个是一个矛盾统一体。那么你现在复盘起来，这几对矛盾关系，你自己认为还值得更精细化的是哪一对关系？

**张吃鱼:**我自己对人鼠关系是非常满意的，其实在男女主的感情关系上，我觉得这次最后出来的效果也超过我自己的预期了，我觉得观众接受了我塑造出来的这种感情，它是深入人心的，但是如果让我再重新来一遍，其实我会在他俩的前史上建立得更多一些，我会做得更扎实一些。

**谭飞:**现在假定的稍微有点迅猛。

**张吃鱼:**对，现在这个一见钟情假定性会比较高，它只是一种感觉。如果能通过一两场戏，去把前史解释得更清楚，也许会更好一些。

**谭飞:**好，谢谢吃鱼。

**张吃鱼:**谢谢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