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讲：日本警队一哥，“舔”死了安倍？_风闻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你看日本的谷智轩。上周四，日本警察厅长官中村格宣布，因前首相安倍晋三遇刺，自己将引咎辞职，未来的警察厅将进行改革，做好对关键人物的警卫工作。警察厅长官任期不到一半就辞职，这在战后的日本历史里，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中村格作为警察厅长官，是日本警察队伍实际上的最高指挥，而他的另一个不太为公众所熟知的身份，则是已故前首相安倍晋三，以及前首相菅义伟的亲信。本期《轩讲》就和大家聊聊，揣摩上意的警察官僚，与安倍的死有什么关系？

中村格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1986年进入警察厅，成为一名警察，后来在地方不断积累资历，历任和歌山县警察、千叶县警察、东京警视厅与警察厅，主抓的都是像贪污渎职、伪造货币、偷税漏税这样的智力犯罪，并且破获过许多大案要案。2010年，中村格受到赏识，当上了官房长官秘书官。2012年日本大选，民主党大败，被安倍带领的自民党夺回了政权。通常来说，每次政权交替，新上台的执政党，都会对原政府的官僚系统，进行一波大的清洗，换上自己的人马。中村格是民主党政权时期，被提拔的内阁官房长官秘书官，按理也在被“清洗”的名单里。但中村格还有更大的野心，不甘心自己的政治生涯就这样仓促结束，于是就找到了安倍政权的官房长官——菅义伟。中村格非常诚恳地请求菅义伟，几乎是跪了下来，希望菅义伟开恩，允许他继续干下去。于是，菅义伟破例，将中村格留任，继续当他的官房长官秘书官。

当然，中村格能让菅义伟把他留下来，原因绝不只是他展现出的一腔热忱，而是菅义伟在他身上，看到了利用价值。自从成为官房长官以来，菅义伟每天都是早上五点起床，看会儿报纸，到六点四十准时散步，七点半在酒店吃早餐，会见各党代表、学者、官僚和财阀代言人，收集情报。十一点召开记者会，十二点准时吃午饭，一般五分钟内解决。下午四点再开记者会，晚上六点四十五分离开首相官邸，七点再和各个利益集团的代表会面聚餐，收集情报，到晚上十一点准时回赤坂的议员宿舍过夜。对菅义伟来说，自己官房长官工作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和各种人见面、收集情报来辅佐首相进行决策，一天下来平均要见二十多个人，多的时候要见上百人。中村格是警察出身的秘书官，收集与分析情报的能力都是一流，并且在警察系统内，有着十分丰富的人脉资源，这些正是菅义伟所看重的。

被菅义伟收留后，中村格靠着自己的努力，成功赢得了菅义伟的信任，成了菅义伟手下的得力干将。当时菅义伟有一个眼中钉，叫古贺茂明，此人是从经济产业省退休的高级官僚，后来经常上朝日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发表过很多批评安倍政权的观点，很让菅义伟讨厌。2015年1月，安倍在埃及首都开罗访问的时候，提出“将对伊拉克和黎巴嫩等与伊斯兰国交战的周边国家，提供两亿美元资助。”安倍的表态立马激怒了伊斯兰国，两天后，伊斯兰国就在网络上公开上传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伊斯兰国劫持了两名日本人质，要求日本政府支付两亿美元赎金。同时，视频里蒙面的伊斯兰国成员，还用英语警告说：“日本为打击伊斯兰国而捐赠的两亿美元，将会被用来杀死妇女和小孩。”事发之后，当时的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记者会上表示，日本政府绝不会向恐怖分子妥协，既不会准备赎金，也不打算与恐怖分子进行谈判。而安倍则上电视表示，日本政府以后要考虑修改法律，方便未来出同样的事后，可以派遣自卫队到海外执行营救任务。由于日本政府并没有把营救人质作为首要任务，两名人质最终被伊斯兰国杀害。

这件事在日本国内引发了很大的反响，以安倍为首的一众自民党政客，急于撇清关系，在媒体上反复强调受害者自身的责任，说：“明知有危险还要去，死了也不能怪政府”。而古贺茂明则在电视节目上，猛烈抨击了安倍政府的说法。认为正是安倍政府不负责任的行为，乱掺和外国的事务，导致了在海外的日本公民遭受了生命危险。菅义伟听到古贺茂明的发言后，非常生气。当时，中村格和另一位秘书，一起陪菅义伟看了这个节目。既然领导大发雷霆，下属就得立刻做些什么，于是中村格就当着菅义伟的面，直接给朝日电视台新闻中心的总编打了电话抗议。但电话没打通，于是中村格就又发了一篇邮件，措辞十分激烈，说“古贺茂明死有余辜”。朝日电视台收到首相官邸措辞激烈的抗议信后，怕了，于是召集台内一众领导开会商量，最终做出了“封杀”古贺茂明的决定。古贺茂明也很刚，听说自己被解约的消息后，直接在直播的节目里抛开稿子，掏出了自己在便利店里打印的抗议标语，对上百万观众说，以菅义伟为首的首相官邸一直在向自己施压，指控菅义伟侵犯言论自由，在日本民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最终，古贺茂明离开了朝日电视台，但也是在同一时间，当了三年菅义伟秘书的中村格，也离开了首相官邸，被调回了警察系统，当上了警视厅刑事部长。警视厅就相当于东京都警察局。东京是日本的政治中心，而警视厅作为首都警察，聚集着全国的警察精英，政治地位高于日本地方的公安局。回到警视厅后的中村格，依然与菅义伟保持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两人几乎每天都会电话联系，或者直接见面、交换情报。中村格积极调动自己在警察系统中的权限，为以菅义伟为代表的自民党权贵，当好“看门狗”的角色。

中村格调回警视厅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桩牵扯到安倍亲信的性侵案件——号称“与安倍关系最亲近记者”的TBS电视台华盛顿分社社长山口敬之，因涉嫌使用迷奸药强奸女记者伊藤诗织，而被逮捕。当时，逮捕令已经签发下来了，警察们蹲在成田机场，等待山口敬之回国，要将他捉拿后，再进一步调查。然而，就在警察即将实施逮捕的前一刻，突然收到了来自警视厅高层的命令，要求他们立刻终止行动，警察们不得不原路返回。而下令终止逮捕的，就是中村格。通常来说，这种规格的强奸案，一般是由管辖区域的地方警察署署长决定的。中村格作为警视厅的刑事部长，地位就相当于《名侦探柯南》里服部平次的爸爸，在东京都的警察系统里，算得上是顺位前五的高层，这样的高层亲自下令取消一个逮捕令，来包庇一个与安倍有着密切关系的记者，这种对权力谄媚的态度，只能用“罕见”来形容。

同年11月，又发生了一件震动警视厅的“大事”。当时有个小孩，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游戏厅里，和一个30来岁的上班族，比赛玩一个叫“GT赛车”的游戏。小孩子打游戏素质比较低，赢了游戏之后还要“嘴臭”。上班族打输了游戏，又被熊孩子一顿嘲讽，顿时就有点冒火，当场揍了熊孩子一拳，扬长而去。小孩被揍之后，就去了当地的警察局。按常理来说，游戏厅打人，只能算得上普通的治安事件。但警察例行公务，问被打小孩家长干什么工作的时候，意外得知，小孩他爹居然是安倍晋三的秘书。基层的小警察自己不敢做主，于是就把这案子层层上报，请示上面的意见，从世田谷区的警察署，一路上报到了警视厅总部。游戏厅打人事件的报告书，就这样呈送到了中村格的桌子前。中村格看到之后，认定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就找到了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课长，告诉他“此事一刻也不能耽搁，限你在三天之内抓到犯人”。搜查一课的课长接到命令后，又召集了手下刑警，到警视厅总部六楼的课长室，郑重其事地向大家宣布：“有个小孩在世田谷区的游戏厅里被打了，中村刑事部长下令三日之内逮捕凶手，你们赶紧把手头的事情都放一放，先把这件事搞好”。

如果经常看日剧，或者日本动漫的观众，应该都不会陌生，搜查一课是警视厅里专门负责侦破重案的部门，涉及杀人、强奸、抢劫、绑架、纵火这样的恶性犯罪。能进搜查一课的，都是警察系统中的精英。而警视厅如此兴师动众，调动了全国最精锐的警察队伍，去调查一个小孩子在游戏厅里被打的事情，只能说明，中村格为了讨好安倍，揣摩上意、滥用职权，这马屁拍得，已经不是一般的响了。当然，警局里有纪律，下属不能顶上司的嘴。既然上司有命令，下属也只能乖乖地去游戏厅里抓人。搜查一课的警察们到游戏厅后，调出监控，马上就把那个上班族给抓到了。但是，在给这个人定罪的时候，警察们又遇到了困难：因为根据现场监控，以及周边人的证词了解到，这次打人事件，似乎还是小孩子一边先开口骂的人，把对方激怒之后才挨了打。而且虽说是挨了打，但其实对方也只是扑上来打了一拳，打完人就走了，后续也没有进一步的施暴行为。按照处理这种事件的一般流程，警察们把这个打人者教训一顿，警告他“下次小心点”，再让对方道歉、做个检讨，案子也就差不多结了。但警视厅的高层们，却要求对这事严肃处置，不可姑息，这就给基层的警察们出了一道难题。最终，搜查一课的警察们，把这次游戏厅打人事件，升格成了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恶犯罪”，花了大概三天的时间，终于以“暴行罪”的名义，申请来了对这个上班族的逮捕令，在他认罪后，把他移送去了东京地检。

在我们一般的印象里，警察就应该是秉公执法、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但是，自从安倍掌权以来，官僚们滥用职权、欺下媚上、包庇自民党高官的事件，却屡屡发生，并且越来越频繁。2012年12月安倍上台后，开始推行以官邸为主导的决策体系改革。2014年4月，自民党在国会通过国家公务员制度改革关联法案，在内阁官房下设内阁人事局，管理各省厅部长、审议官以上级别约六百名干部的人事信息，进行资格审查，使得政府要职的升迁调动，直接由首相官邸掌控，先由首相和内阁官房长官选定后，再和相关国务大臣最后商定。内阁人事局的设立，对高级官僚形成了无形的压力，官僚们需要不断地“揣度上意”，做安倍、菅义伟这些自民党高官们喜欢的事，展现自己的忠心，以求获得提拔。如果官僚们愿意配合首相官邸，即使做了违法违规的事，最终也会被“论功行赏”，但如果高级官员无法与首相官邸的决策方向保持一致，就无法升迁，甚至会被调离。

中村格对安倍、菅义伟等自民党高官的一片忠心，最终得到了回报。2016年，中村格从警视厅调任到了警察厅，进入了升职的快车道。2017年，中村格升任警察厅总括审议官，次年又升任官房长，成为警察厅的三把手，统管全国的警察。2020年1月，中村格又升任次长，地位已经仅次于警察厅长官。去年9月，由于民调一路走低，菅义伟不得不向公众宣布，自己将放弃连任，把首相的位置让给别人。未来的自民党总裁由谁来当？当时还没有决出一个结果来。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中村格毕竟是菅义伟的人，如果菅义伟倒台了，他也会失去一个大靠山，未来就没这么好混了。不过，菅义伟即将下台的时候，他又发布了两条人事命令。一条，将中村格从警察厅次长，提拔到警察厅长官，成为警察系统中的一把手。另一条，把警察厅的警备局长大石吉彦，调任到东京都担任警视厅总监，成为东京都警察的一把手。这两条人事命令，目的是什么，其实很明显。中村格是菅义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对自己忠心耿耿，自然不必多说。而大石吉彦则从2012年到2019年，当了将近七年的安倍秘书官，是安倍信赖的心腹。菅义伟抢在自己下台之前，让这两人一个担任全国警察的一把手，一个担任东京都警察的一把手，就是要防止自己下台后遭到清算。这也是菅义伟操持首相官邸近九年，最后的“论功行赏”。

安倍长期公器私用，把警察变成自己的私人部队，最终也遭到了反噬，在奈良演讲时遇刺身亡。其实，早在安倍遇刺的三个月前，立宪民主党的代表，也曾经计划要在同一个地方发表演讲，但当时奈良警方就已经以该地点“警备有困难”而拒绝了，表示这地方后面就是条大马路，警察没地方站、车都不好停，如果有人要从后面袭击，将没有办法很好地做防护。被警方拒绝后，立宪民主党的代表不得不在稍远的另一个地方发表演讲。但是，安倍要在此地进行演讲，奈良警方却批准了他的演讲计划，并且仓促制定了安保方案。警察在面对在野党的演讲请求时，就能公正地指出安保问题的困难，但面对自民党时，警察官僚们却成了权贵们的“舔狗”，不敢对安倍说一个“不”字。最终，“舔狗”们“舔”死了安倍，也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安倍死后，失去了靠山的中村格，也不得不宣布辞职。其实，安倍之死，根本的症结不在于安保严不严，安保开支的预算够不够。如果当初警察们可以秉公行事、坚守原则，坚决拒绝安倍的请求，故事大概率会是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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