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进入“特朗普时代”,中国何去何从?_风闻
熵不增-2022-08-17 17:07
转自微信公众号“盘古智库”:
导读
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把美国社会近些年来的“劣质面”和不同人群间的严重撕裂,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有人认为这是自1860年代的南北战争以来,美国所面临的最为紧张、危险的局面。当年的内战还会在美国重演吗?美国会陷入拉美化吗?
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正式宣告常规时代已成为事实,特朗普的竞选语言,从政治格局来说已回到19世纪。一个不想着世界而只想着美国的美国,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美国吗?
11月14日,盘古智库“智见”圆桌论坛之“盘古观察·美国大选系列”——“从南北战争看美国未来走向——兼谈常规时代的全球政治”举办。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程亚文以史为镜,对比了今日美国与南北战争时期美国的境况,同时就常规时代的全球政治进行了研讨。

盘古智库“智见”圆桌论坛

程亚文
嘉宾简介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曾任职于军事科学院战争理论与战略研究部,创办过中华能源基金委员会学术委员会,兼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事务研究所特约研究员、浙江大学非传统安全与和平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塔里木大学客座教授。研究领域:比较政治与国家战略能力、地缘政治、人口与政治、东亚国际关系等。著有《渐入常规时代》(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大国战略力》(文汇出版社,2016年)、《天命:一个新领导型国家的诞生》(群言出版社,2016年,合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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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为何会赢得大选?
程亚文认为,特朗普获胜主要有三个原因。
首先是执政党的拖累。近几年来,奥巴马在美国的支持率并不是很高,同在民主党阵营的希拉里,在政策倾向上与奥巴马有些差别,但是差别不是很大,所以美国民众对奥巴马政府的态度,会影响到希拉里。

其次,美国处于非核心经济区的普通民众,比如德克萨斯、爱荷拉马等地居民,还是支持特朗普的居多。当地特朗普的竞选造势会人气很高,而希拉里的造势会则稍逊一筹。总统竞选主要还是取决于美国主流人群的看法,如果一般白人民众更倾向于支持特朗普,那希拉里获胜的可能性当然要小得多,毕竟支持希拉里的精英阶层,还是居于少数。同时,通过微信等新媒体平台观察,也发现有利于特朗普的新闻消息还是居多,这反映出传统媒体可靠性降低,新媒体崛起,影响力更大。
最后,**从美国历史的角度来看,对比150多年前的南北战争和现在的状况,****美国内部各种利益、观念对立,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再次到了要进行大变革的时代。**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变革领袖”,而希拉里显然是保守派,不可能推动大的变革,但特朗普给了美国民众这种期待,不管这种期待有没有可能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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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还会在美国重演吗?
特朗普当选后第二天,在美国一些大城市就发生了反对特朗普的骚乱,有人在问:美国会不会拉美化,内部种族、阶层争端会不会引发重大冲突?可以把南北战争前夕的状况来做个对比。特朗普大选之前曾到葛底斯堡发表演说,而在150多年前,林肯也曾在那里发表著名演讲,他们的演说最后一句话,是一样的。林肯站在葛底斯堡的时候,也是美国处于最危险的关头,但自此之后,美国又走向了新的起点。特朗普今天选择同样的地方发表演说,他也是在提醒美国人,又到了美国历史的新的严峻时刻。真的有那么严峻吗?
南北战争缘何发生?
南北战争是怎么发生的?程亚文认为主要是因为地区间发展失衡。首先是经济分化,**北方的资本主义经济与文化和南方的奴隶制种植园经济与文化势不两立,最后的结果就是南北战争。**很多人认为美国南北战争主因是奴隶制,奴隶制确实是重要因素,程亚文认为战争起点是发展失衡,而奴隶制的存在,则加剧了发展失衡。
美国刚建国时,内部不同地区间发展就不太均衡,发展程度和经济类型有很大的差别。一开始的内部差别主要起源于东西之间,英国人一开始是在北美东部建立殖民地,后来才逐渐进入西部。西部无论是在经济还是人口密度上和东部有很大差别。19世纪上半叶,美国东、西部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开始合流,比如坎伯兰公路、伊利运河以及铁路的大量兴建等,形成了沟通东西的交通体系。当年约翰·昆西亚当斯的国务卿亨利·克莱推动建设“美国体系”,包括全美统一的交通、关税、银行体系等,在19世纪30年代左右交通体系基本成型,东、西部逐渐合流,东部制造业迅速发展,西部为东部提供原料,还成为东部的市场,两者互相补充。这时南北方之间的经济差别进一步扩大,矛盾逐渐显现。南方经济是走在另外一条道路。南方以平原为主,土地肥沃,美国刚建国时,经济作物主要是稻米、烟草等,到1790年前后烟草种植开始衰败,而随着惠特尼发明新的榨棉机,加之海外需求的增长,南方的经济开始由烟草、稻米转向棉花。南方种植园经济增大了对强制劳动的需求,奴隶劳动被进一步强化。北方没有南方的优越自然条件,在发展制造业和的同时,更需要自由劳动,南方和北方因此逐渐形成了两种经济形态,即南方的种植园经济和北方的工商业经济。
在对外经济联系上,差别也开始显露,东西合流、形成全国性的互补经济体系;而南方的棉花百分之七八十通过大西洋运往英国,因此实际上美国内部的经济体系是不同的,南北方之间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这样美国内部无论在经济形态还是在经济体系上都两分了,这使南方更坚持奴隶制。以“梅森-狄克森线”为界,1790年6%的奴隶在北方,94%在南方;北方每49人中才有一人是奴隶,而南方每三人中就有一个是奴隶。美国建国是建立在南北方相互妥协的基础上,北方8个搞工业的州,与南方5个蓄奴州,经过谈判,在1787年达成协议,南方各州同意联邦政府有权管理商业和贸易,北方诸州同意推迟20年废除奴隶制。
当年华盛顿、杰斐逊和亚当斯等人都曾预见,如果奴隶制问题不解决,会引发重大危机。南方种植棉花有钱可赚,不断强化种植园经济,不断强化奴隶劳动,其实南方在1790年代之前也想废除奴隶制,但在棉花大量种植之后,转而扩大了对奴隶的需求,这样棉花经济就强化了奴隶制,进而拉大了南北部的经济发展差别,由此还进一步强化了南北部在国家发展方向、制度选择和价值观念上的差异。
**1830年代后,美国社会形成了两种主张和两条路线。**北方认为美国应是个自由、城市化的资本主义工商业经济和社会;南方认为美国应是乡村化的、等级化的种植园奴隶制经济。19世纪上半叶又正值美国扩张高峰期,扩张主要向南部扩张,南部主要是奴隶制,那么新加入的地区是奴隶制度还是自由经济?由此围绕领土扩张,很多问题混合,逐渐转化为政治问题。比如,1818年美国和西班牙达成《泛大陆条约》,本来可以吞并德克萨斯,但时任美国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美国总统反对,因为一旦德克萨斯加入,会因为“选择奴隶制还是自由制”问题产生内部分裂。1818年到1820年密苏里危机,南、北方存在争议,最后克莱提出方案,以路易斯安那州作为蓄奴州加入联邦、缅因州以自由州加入联邦了结,由此也在一段时间形成了默契,即新加入美国的州,这次是自由州的话,下一个就是蓄奴州,以此类推,形成脆弱平衡。
但1845年德克萨斯申请加入联邦、引发美国与墨西哥的战争后,美国内部的分歧激化,后来在克莱的主持下虽然又达成了一时的妥协,但问题并没有解决。1856-1860年矛盾不断上升,逐渐发展为暴力行为。最有名的事件是美国的参议院的全武行,参议员萨姆纳反对奴隶制,被另一名主张保留奴隶制的参议员布鲁克斯当场杖击,倒地不起。美国社会也走向分裂,比如在北方念书的南方学生,在1850年后普遍回到南方,教会组织也开始分裂,南、北方分支互不往来。社会生活上,南、北方不再去对方地区旅游。

南北两方后来形成了完全对立的区域政治集团。当时美国有两个全国性的政党,一个是辉格党,一个是民主党。南北战争发生之前,这两个政党内部也逐渐分裂为两派。辉格党一派称为“良知派辉格党”,主张取消奴隶制;另一派是“棉花派辉格党”,主张维持南方奴隶制。民主党同样如此。良知派辉格党和民主党主张取消奴隶制的派别以及其他党派后来一起组建了共和党,而民主党中有一派出走加入到了共和党,一派主张保留联邦奴隶制,形成了新的民主党。在南北战争前夕,美国的政党政治已经地方化,两个主要政党分别代表两个不同地域的利益。林肯后来成为总统,主要依靠的北方共和党,南方的不少州,他都没有过去拉票。
1856年,道格拉斯提出《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南北矛盾上升到最高点,林肯当选后,危机转化为内战。程亚文认为,这实际上是美国在国家刚刚建立时期的契约,到南北战争前夕已经瓦解,既有政治框架已经容纳不了新的国家体量,其初始原因在经济,即南北方的经济发展失衡,这一问题后来导致全面的社会制度、价值观的失衡,最终转变为对立的政治意志。
今日美国VS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
程亚文提出美国内战之前有五个现象值得注意:
➤美国异质人口扩大,黑人奴隶随着蓄奴州的增多不断增多。
➤地区间经济发展差别,南北方经济形态和经济联系不同,南北战争时,南方开展棉花外交;
➤存在核心争议,在奴隶制问题上的尖锐对立。
➤产生了不可通约的理念、身份认同发生分裂。美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南方和北方的认知不一样,其实这个问题在美国建国就存在,一开始能够维持大致均衡,1790年美国南、北方经济与人口保持平衡。1860年左右,这个平衡被完全打破,身份认同完全分裂。
➤形成了完全对立的地域性政治集团。
将这五个现象与今天的美国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如下几点:
在人口构成上,1860年代黑奴扩散形成焦点问题,今天拉丁裔等非传统白人增多,将打破传统白人的主流地位,这是特朗普选举的重要话题。现在的美国人口,传统白人人口在30岁以下的人群中已不占多数,再过二三十年,可能彻底改变,美国传统白人或将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族群,这跟美国内战时情况类似。
在经济上,经济形态发生了显著变化,美国内部的经济联系分化。上世纪之前的美国以制造业为主,大规模组织生产,出现了中产阶层。中产阶层和产业资本是一个整体,利益共享。现在,美国的制造业转移到世界其他地方,经济虚拟资本主义化、金融等服务业占了大头,特朗普认为美国的就业机会流失,中产阶层和资本家的经济联系也流失了。而希拉里的主要支持者之一金融集团,其利益依靠的是整个世界,全球化是由它推动的,**金融资本不再依靠以往的中产阶层给它提供劳动和技术创新,中产阶级成了全球化的失意者,以往与产业资本的经济联系逐渐丧失,以往的经济合作和利益共享体系也趋于瓦解。**美国的经济形态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过去以制造业为主,现在服务业占比越来越大,蓝领工人大量失业,整个中产阶层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对比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也是南北方在经济形态发生分别的同时,相互间的经济联系也逐渐减少,导致南北方不再有利益上的共享关系。

在重要政治议题上,比如移民、福利制度、同性婚姻等,意见严重对立。程亚文认为移民问题将会成为美国未来的大问题。以往美国有足够大的经济体量,可以将这些问题消化。现在美国得利最大的那个群体,大部分利益已经不是通过美国内部,而是通过外部去获取,美国已经没有以往那样大的经济体量去消化内部的问题。**这次美国大选,特朗普跟希拉里的路线差别很大:**希拉里对内强化政府干预,在“多元化”旗号下进行国民种族群体细分和进行立足于此的财政转移支付;对外继续坚持大规模干预,扩大海外存在,坚持“价值观外交”。特朗普立足于美国传统主体民众的经济社会政策和传统价值观,减少经济干预,放弃“多元文化主义”;对外收缩、减少承担联盟责任,“美国优先”。这两种路线反映全球化和反全球化两种不同利益需求。
在身份认同上,对于“美国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国”问题认知分裂,这主要是人口结构变化引起的。程亚文介绍了“老美国和新美国的对立”的观点,“老美国”是指白人,传统的白种人占主体地位;“新美国”强调不问种族出身。程亚文认为,**美国2016年的大选是“世界公民”与“美国人”的对决。**前一段时间英国的首相特蕾莎·梅公然宣称要放弃“世界公民”价值观,特朗普也是这样的思路,不做世界公民了,美国人优先。现在的现象跟美国南北战争的现象有相似的地方,当然相似不一定导致同样的结果,这里的对比,并不是说美国很快发生内战。
对于美国会不会形成完全对立的政治集团,还需要观察。特朗普上台之后采取什么样的政策,他的政策是否会在美国大选后形成撕裂,程亚文认为特朗普至少代表美国主流白人人口,如果希拉里上台,撕裂可能更厉害,因为美国主流的白人人口反对更激烈。程亚文认为,现在不仅是美国,全球性的撕裂也在发生,包括欧洲。西方社会的混乱需要政治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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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政治过度化了吗?
美国作为一个民族或者是一个国家,最初契约关系的建立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国家责任与公民美德的平衡。**美国作为一个国家,是在战争状态下形成的,国家主要保障的是公民的安全,而公民也要在需要的时候为国家做牺牲做奉献。现在,美国长期享有近乎绝对的安全,公民的美德有严重弱化,富有者是“世界公民”,不愿意承担公民责任;弱势者一味依靠国家,向国家不停要各种权利。
**二是精英政治与大众意愿的平衡。**美国刚刚建国的时候,怎么把国家建起来和形成国家能力,是首要考虑问题,而民主是其次的。美国的民主是少数人的民主,民主是19世纪下半叶、20世纪上半叶才逐渐扩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国家是精英治理的国家,精英要照顾大众的想法,大众也要遵从精英的引领,才能在国家治理上达成均衡。
**三是政治共同体的适用范围有边界。**美国刚刚建国时,政治共同体是有文化、政治、经济等各种限制。美国黑人和印第安人曾长期没有公民身份。而且在当年组成“美国人”的那些人保, 是有相似的种族、宗教和文化背景的。
现在,这三个基本方面都被突破。公民的权利不断扩张,美国国家初建时的契约关系被打破;人口增多,人口构成变化,种族、宗教关系越来越复杂;政治共同体的边界被打破,欧美都是如此。
当年国家形成契约的外在条件,主要是人口构成、宗教与文化信仰,国民基本都信仰基督教,现在这种状况被改变。美国不断打破界限,不断吸收移民,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之前美国经济不断的增长,能通过财富不断的扩张消化问题;现在,美国制造业转移,整个社会的财富不能支持新增人口,已经到达了瓶颈。

程亚文认为契约关系主要是这三点内涵,而契约的外在支撑条件包括财富水平、族群构成、宗教信仰等。**现在,整个西方政治过度,不应该成为政治的问题也被操作成了政治议题。**不要期待会出现“美好世界”,期待一个“美好世界”出现的时候,这个世界可能会变得更加不美好。这些问题中国的哲学家和西方的哲学家有很多的思考,比如德国学者洪堡认为国家所能承担的只能是“负面福利”即是公民的安全;不要提供更多的“正面福利”即国家把公民的生老病死都管起来,这看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国家不可能做到,硬要去做的话,迟早这个体系会破产。
曾经做过蒋介石幕僚的国学大师徐复观先生,1949年后跟着蒋介石到了台湾,到上世纪60年代末移居香港,在香港写过很多政治评论,其中很多关于欧洲。在一篇文章的题目就是《英国在向“吃光主义”迈进》,说英国看起来很好,有福利制度,但这是在吃“老本”,迟早有一天会把财富吃光。人民都不愿意劳动,财富怎么来?现在越来越多的欧洲思想家,都认为福利制度迟早会把欧洲国家拖垮。
欧洲很多思想家对今天欧洲出现的窘境,都曾经有过预料。比如马尔萨斯谈过的女主人之宴的情形,世界很容易从丰裕转变为匮乏。匮乏是无法的消灭,它不仅是物质现象,也是精神现象。罗斯福的“四大自由”主要是从物质角度讲的,但20世纪下半叶以来,匮乏主要表现在权利上,权利在不断扩张,各方面都需保障起来,听起来是符合道德的,实践的时候就导致“匮乏”,因为权利需求是没有边界的,永远也不可能满足。
20世纪下半叶以来,不断出现新的政治议题,这不是政治所都能够承载的,很多时候是超过了既有政治框架的处理能力,这种新问题需要认真思考。这是今天美国、欧洲包括其他国家都需要反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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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已进入常规时代
程亚文提出世界已经进入常规时代。在2005年出版的《渐入常规时代》一书中,程亚文认为时代正在发生变化,霸权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比如苏联退出了霸权历史舞台,美国在冷战结束后曾被认为是一个“新罗马帝国”,但它今天也表现出霸权衰败的迹象。把时间线放得更长一点,霸权对整个人类来说是很少时候才出现的现象,绝大部分时候都不存在全球性霸权。说到“西方霸权”,实际上,19世纪之前,欧洲在东亚、中东等世界核心区域,都还没有绝对优势。英国的霸权范围很有限,英国的和平,其实主要是英国跟非欧洲国家之间的。
所谓“常规时代”,是指霸权衰落,世界可能出现不同的政治体系。**今天的世界是一个“礼崩乐坏的世界”,主要是西方的衰败带来的,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西方的硬实力下降;二是西方用以解决自身和世界问题的制度与知识体系的衰败。**2005年程亚文就预测美国的霸权会衰败,而东亚和欧洲的历史意志一直在复活。实际上,冷战结束后,欧洲就不再跟着美国的步调走。2003年伊拉克战争,法、德、俄是一个步调,和美国不同。从发展史来看,欧洲与美国在苏联解体后,就开始有不同的想法,利益分裂,缺乏内部的团结,联合开始瓦解,美国霸权开始衰败。
美国会逐步放弃全球领导的角色,因为推广普世价值,就需要承担普遍责任,但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承担不起的,最后只会消耗国力、导致自身衰败。奥巴马2008年上台后,美国就已经开始做调整,在一些地方退出,比如从中东。从特朗普的竞选语言来看,他也明显不想承担很多世界责任。特朗普正式上台后,未必全部兑现竞选诺言,但也不应低估他的竞选语言转化为现实政策的可能性,不可能全部兑现,但是会兑现很多。
程亚文认为**美国在特朗普时代会大量放弃国际责任,取消提供部分公共物品,它会导致全球领导者缺失,全球公共物品开始缺乏,这对整个世界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没有全球公共物品的供给,就难以维持秩序。两次世界大战就是因为没有国家维持秩序,后来是美国成为秩序维持者。今天美国想退出,那么它所建立起来的这一套秩序谁来维护?所以说常规时代是非常危险的时代,充满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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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规时代:中国怎么办?
中国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选择?今天的中国需要转变,要担负起领导性的角色,因为全球秩序崩溃;另外,中国今年面临的新的问题和挑战是与国际接轨时代的结束,之前是奥巴马政府意图通过TPP、TTIP排斥中国,现在是特朗普意图重建贸易壁垒,那么之后全球化如何发展、世界经济体系如何建立,思考的思路需要改变。
中国不应当寻求做唯一的全球领导者,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中国要把握好度,承担能承担的责任,不可能把自己在全球的所有利益都能维护好,也不可能把世界其他地方的安全与发展都通过中国解决掉,能和其他领导力量一道,大致维护好中国的国家利益、大致保护全球稳定和共同发展,就不错了。所以,中国需要主动推动世界重新构建领导体系,在美国霸权衰败的情况下,怎样构建一个多种力量共同领导世界的状态,对未来至关重要。

程亚文认为今天中国需要实现思想突破,现在中国人的知识思想变化,跟不上现实世界变化。中国从1949年以来已经历两次思想突破,第一次是1949年后的转变,第二次1978年以来的的改革开放,现在已需要展开第三次思想突破。但目前中国人的思维面临三种障碍,第一种认为中国应该回到30年前,把前三十年的做法再恢复过来,这是不可行的,因为中国已经不是30年前的中国了,那个时代的办法已经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了。第二个是转向西方,与国际接“轨”,程亚文认为这种思想过时了,西方的“轨”已经生锈了,甚至没有了,特朗普马上要把“轨”撤掉了,中国无法接“轨”,没有“轨”可接了。第三种认为中国应回到“儒家”传统,那个时代社会治理很好,这也是不可行的。但这三种思想方式对启发中国新思想是必要的。总之,怎样创建全球新文明,需要新的思考。刚建国时,苏联是路灯,改革开放后美国是路灯,今天中国需要自己造路灯了。
今天中国的状况跟美国南北战争到罗斯福新世界的时期很相似,美国是当时最大的新兴经济体,中国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新兴经济体。美国大部分知识从欧洲来,后来在此基础上突破,建立自己的知识范式。今天中国同样要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因为今天面临的挑战和问题不一样,不改变思想的话,问题就得不到解决,不能指望还通过拿别人的经验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南北战争前夕,当时的美国演说家爱默生说,“我们依赖旁人的日子,我们学习他国的长期学徒时代即将结束,数百万计的青年正冲向生活,他们不能总是依赖外国学识的残羹来获得营养”,“我们要用自己的脚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手来工作,我们要发表自己的观点。”那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意识到美国的角色应当改变,需要建立一个以美国为主体的思想。其实早在18世纪末,就已经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麦迪逊在欧洲当过大使,看到欧洲有很多艺术家,而美国却没有,某次,麦迪逊告诉一位客人,不用着急,在他们这一代的时代,只能学学军事、政治,到他们儿子的时候,可以多学学哲学、法律了,再到他们孙子的时候,就可以学习艺术、文学等知识了。爱默生的时代,恰好就是麦迪逊所说的“我们的孙子”的时代,那时美国国力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美国人的知识范式和思想观念开始发生改变。
现在全球性知识短缺,不是说知识不多,而是关键性的知识和概念没有突破,知识范式需要改变了。**现在要在核心的概念上突破和改变,以推动整个知识体系的改变。**美国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经历了这一过程,知识生产以及知识生产机制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知识生产即思想改变了,知识生产机制即大学的学科重新设置了。现在智库大量兴起,中国应当追求新的知识生产机制,以前的知识生产机制产生不了合用的知识,没有办法实现知识生产的突破,就需要有新的机制组织知识生产,形成新的知识范式。■
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把美国社会近些年来的“劣质面”和不同人群间的严重撕裂,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有人认为这是自1860年代的南北战争以来,美国所面临的最为紧张、危险的局面。当年的内战还会在美国重演吗?美国会陷入拉美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