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见青蔓缘松上，谁解苕华凌云情——凌霄丨笺草释木_风闻

编者按：植物发芽有时，开花有时，结实也有时，从一株植物到一个种群，再到一片群落和一个生态系统，从植物进化到植被演替，从一个样点到一片区域，植物是演变过程中生命更迭的记录者，更是岁月变迁中生命力量的守护者。植物是自然的缩影，与世间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沟通着人与自然。中科院之声与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联合开设“笺草释木”，在这里，我们一起解读植物，解读自然，解读生命的秘密，和草木一起，不辜负每一个季节。

许多人都读过舒婷的诗《致橡树》，其中有一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描写了一种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花卉形象。然而，正是这样的凌霄花，在酷暑时节，顶着可畏的夏日，点缀着各处的街巷和园林，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喜爱。这种形似喇叭、色彩艳丽的花朵，究竟有着一副怎样的矛盾面孔，又有哪些有趣的生物学特征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凌霄 Campsis grandiflora（图片来源：Pixabay.com）

凌霄何自名，缘木与俱生

凌霄（Campsis grandiflora）是紫葳科凌霄属的攀援藤本，产于长江流域各地及日本，以气生根攀附于它物之上。同属还有原产北美的厚萼凌霄（C. radicans），又称美国凌霄，现也已广泛栽培于全国各地，甚至在园林上可能比原产中国的凌霄应用更多。大家日常所见的“凌霄花”很有可能为二者之一或二者间的杂交品种。

厚萼凌霄Campsis radicans（魏周睿 摄）

凌霄在我国有悠久的观赏历史。唐代以前的文献多称其为苕（音tiáo）。《诗经·小雅·苕之华》篇的“苕之华，芸其黄矣”就是描述凌霄橙黄的花色。唐代多称凌霄为紫葳，这也是所在科中文名的由来。宋以后，“凌霄”这个名字逐渐变得常见，朱熹《诗经集传》言“苕，陵苕也。《本草》云即今之紫葳。蔓生，附于乔木之上，其华黄赤色，亦名凌霄”。李时珍《本草纲目》称“俗谓赤艳曰紫葳葳，此花赤艳，故名。附木而上，高数丈，故曰凌霄”，认为“紫葳”之名得于鲜艳的花色，“凌霄”之名得于攀援的体态。时至今日，“凌霄”这个壮志凌云的名称已经深入人心，大家更多以此来称呼这种美丽的花卉。

厚萼凌霄的攀援气根。左：固着在墙壁上的气根 ；右：嫩枝上刚长出的气根（魏周睿 摄）

许多藤本植物都有一定的形态特征来适应攀援生活，例如牵牛花的茎呈螺旋形缠绕伸长，葡萄、豌豆等长出了茎或叶起源的卷须，爬山虎则长出了吸盘。凌霄的攀援生活靠的是气生根。凌霄在生长过程中，暴露在空气中的茎节会长出根须，当它碰到墙壁、树干等物体时，就会像爪子一样牢牢抓在上面，使得凌霄的植株可以攀附于其上向上伸长。

见讥原藤附，受赞因凌云

和许多传统名花一样，在上千年的观赏历史中，凌霄花也被古今文人大量描绘，并代表了多种不同的意象。由于其经常攀附于其他植物向上生长，有些诗人便指责其趋炎附势。例如唐代白居易《凌霄花》诗就称“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宋代苏轼也在面对缠绕松柏的藤蔓发出了“煌煌凌霄花，缠绕复何为。举觞酹其根，无事莫相羁”的感慨。舒婷的诗也表现了类似的意思。这些作品表面上指责凌霄，实际上暗含了作者对具有以上特质的人的批评。

（清）张伟 写生花卉 凌霄（图片来源：chinapalacemuseum.com）

然而凌霄以瘦弱之姿，缘参天之木，托鲜花于日下，绽芳英于云端，又给人坚忍不拔，豪气干云之感。故宋陆游有诗曰“高花风坠赤玉盏，老蔓烟湿苍龙鳞”。郭沫若还对凌霄与树木的关系提出了更加新奇的见解：“大树携着弱者向上而无怨言，凌霄替大树簪上了朵朵红花，形成牢固的统一战线。”认为二者更像志同道合的伙伴形象。

此外凌霄花朵艳丽，还被用来形容美女，如《史记》曾载赵武灵王歌“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迎着朝阳绽放的厚萼凌霄（魏周睿 摄）

今天西方的花语文化也给凌霄赋予了丰富的含义。其花丰而色丽，形美而期久，因而有了敬佩、声誉的含义。同时凌霄也被用来指代慈母之爱，在日本常与冬青、樱草等放在一起，结成花束赠送给母亲。由此可见不论东西方文化中凌霄都占有重要地位。

在园悦人目，入药去顽疾

在典籍中，凌霄不仅流连于诗集，也出入于药典。凌霄入药的记载始于《神农本草经》，后世医书如《唐本草》《千金翼方》《本草纲目》中都有对其药用价值的描述。需要注意的是，凌霄花的干制品和洋金花（曼陀罗）、闹羊花（羊踯躅）等有毒药用植物外表相似，使用时应小心不要弄混。

干燥的凌霄花（左）、洋金花（中）和闹羊花（右）（图片来源：zhongyibaike.com）

夏时鸟翩翩，秋来子离离

回到凌霄的生物本质上来，艳丽的花朵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凌霄具有筒状的花冠，特别是厚萼凌霄花冠筒细长，而花蜜藏在筒的根部，因此传粉者必须有较长的喙或舌头才能喝到花蜜。在厚萼凌霄的原产地美洲，蜂鸟是主要的传粉者，它们访花时伸出舌头舔食花蜜，身体就会触碰雌雄蕊，从而完成授粉。在我国，熊蜂等蜂类取代了蜂鸟的作用，帮助凌霄完成授粉。凌霄的柱头二裂，在接受一定数量的花粉后会闭合，可以降低自体授粉发生的几率。

厚萼凌霄花的结构（魏周睿 摄）

除了花内部有花蜜，凌霄的花萼等处生有一些小的颗粒状突起，也能分泌少量蜜液，称为花外蜜腺。这些蜜液吸引的不是传粉者，而是蚂蚁，用以保护凌霄不被昆虫啃食。凌霄花后结形似豆荚的蒴果，中间有横隔，成熟后会开裂成两个果瓣，释放其中的种子。凌霄的种子很多，轻薄如纸，有包围种子的翅，便于依靠风力传播。

厚萼凌霄的果实和种子（魏周睿 摄）

四海皆播散，何从辨仲昆

前文已经讲过，凌霄属的两个物种凌霄和厚萼凌霄我们日常中都有几率遇见。虽然产地相隔万里，但二者都是我国广泛栽培的景观植物。它们形态相似，但也有一些细微的特征可以区分。例如，凌霄羽状复叶的小叶较少，为7-9枚，厚萼凌霄较多，为9-11枚。不过最明显的区分特征还在花上。凌霄的花萼偏绿色，裂得较深，裂片常达花萼之半，为披针形，花冠较宽大，外面橙黄色；而厚萼凌霄花萼偏红色，裂得较浅，裂片只达花萼1/3处，为短三角形，花冠较窄，颜色更红。

凌霄（上）和厚萼凌霄（下），示花萼区别（图片来源：Pixabay.com（上） 魏周睿（下））

除了以上二者，最近国内还引入了一些其他紫葳科的观赏植物，如原产南美的硬骨凌霄（Tecomacapensis）、原产非洲的非洲凌霄（Podranea ricasoliana）和原产澳洲的粉花凌霄（Pandorea jasminoides）等，它们也都是攀援藤本，与凌霄类似，故中文名也被冠以“凌霄”，但在分类上与凌霄和厚萼凌霄是不同的属。它们目前栽培较少，不如正宗“凌霄”常见，但也各具特色，是优良的观赏植物，希望将来更加丰富多彩的“凌霄”种类能走近我们的生活。

硬骨凌霄 Tecoma capensis（魏周睿 摄）

非洲凌霄 Podranea ricasoliana（魏周睿 摄）

粉花凌霄 Pandoreajasminoides（图片来源：en.wikipedia.org）

夏日虽有骄阳似火，却也不乏鲜花相伴。何不趁着清晨，漫步藤廊之间，伴东天之残月，闻草野之虫鸣，吹拂晓之悠风，赏紫葳之华英，身心爽朗地开启全新的一天？

参考文献：

1. 王文采等. 中国植物志第69卷[M].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90.

2. 苏爱风. 古代文学中的凌霄花[J].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 2020, 3(1): 45-52.

3. 韩琛, 吕叶. 凌霄花文学意象研究[J]. 江苏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 20(2): 55-59.

4. 金晓琴, 沈建飞, 盛一梁, 吴嫣. 凌霄花化学及临床应用研究进展[J]. 中国处方药, 2021, 19(2): 18-20.

5. 党璇, 杨文慧, 姚默, 高昂, 巩江, 倪士峰. 凌霄属药学研究概况[J]. 安徽农业科学, 2011, 39(33): 20389-20390.

6. 杨书香. 紫葳科三种植物的二裂片柱头运动特征与传粉过程[D]. 武汉大学, 2005.

7. Elias T. S., Gelband H. Morphology andanatomy of floral and extrafloral nectaries in Campsis (Bignoniaceae)[J]. American Journal of Botany, 1976,63(10): 1349-1353.

审核：刘冰

来源：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