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佐科访华谈起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2-07-28 07:38
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在中国称佐科总统,这是姓;在西方称维多多总统,这其实是名)正在访华。在寻常年头,外国领导人访华很多,印尼总统访华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现在不是寻常年头,印尼也不是寻常国家。佐科访华是大事情。
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国家,人口比巴基斯坦还多。印尼更是东盟里的最大国家,人口差不多是越南、菲律宾、泰国之和。东盟是一带一路上的重中之重,印尼对中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马六甲海峡早已过度拥挤并受到美国、印度或明或暗的威胁的现在,印尼的寻他海峡和龙目海峡的重要性悄然提高。印尼与澳大利亚一直不和,澳大利亚的军力首先是针对印尼的,而不是中国。印尼还与中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历史上印尼是“下南洋”的重点目的地,有过苏加诺时代的亲近,更有苏哈托时代对华侨的迫害甚至屠戮。
历史是用来铭记的,现在书写的是未来。在未来的世界画卷上,中国正在画下最浓重的一笔。印尼要走向声有色的大国,中国是必经之路,印尼很明白这一点。
印尼也在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在21世纪,亚太才是世界的中心。如果说以前这还有亚太国家的自我鼓励在内,现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如果把美国GDP一分为二,一半归大西洋经济圈,一半归亚太经济圈,大西洋经济圈包括欧洲和美国的一半,总值约30万亿美元;亚太则有中日韩、东盟加美国的另一半,总值约有34万亿,加入印度则超过36万亿美元。亚太超过大西洋,澳新算入还是不算入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还只是现状。按照发展走势,中国GDP超过美国在10年内实现,东盟的发展势头也很旺。这些也都是名义GDP,按购买力等价GDP计算的话,亚太的领先更大。
印尼地处亚太经济圈的内层,自然要好好利用涨起来的水,把自己的船升得高高的。
当年有台韩新港“亚洲四小龙”之称,之后印尼、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有“亚洲四小虎”之称。可惜四小虎的势头在东南亚经济危机之后瓦解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起来。另一个问题是四小虎的船也是靠欧美经济之水浮起来的。在欧美经济不再强势的现在,欧美对于四小虎和其他龙虎之流只是“我都要”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全靠你了”。
中国也需要四小虎。如果说一带一路在一开始有解决国内过剩产能的想法的话,现在这成为中国经贸降低对欧美的倚重的最重要途径了。中国改革开放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发展是硬道理,经济强才有拳头大、音量高。经济安全才是最基层的国家安全。所以中国与印尼是互相拥抱。
疫情以来,只有蒙古总统在2020年初访问中国。此后,除了冬奥期间的“团购访华”,中国没有接待过任何外国领导人,佐科是第一个,其中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我都要”的另一面是身不由己地处于大国竞争的中心。
印尼是2022年G20的东道国。印尼举办过APEC,但这是更重要的世界首脑会议。2022年也是不寻常的年头。乌克兰战争使得俄罗斯成为敏感元素,全球性通胀-衰退则是积聚在所有人头顶的黑云。印尼顶住欧美的压力,坚持邀请俄罗斯,非常不容易。中国必然提供悄悄但坚决的支持,但印尼也在摸索中等实力国家的为国之道。
中等实力国家需要在大国竞争中为自己争取空间,而不是被挤压到走投无路。这是艺术。在崛起的中国和守成的美国之间趋利避害,是世界上很多国家共同的挑战。
这不只是中等实力国家的挑战,也是中国的挑战。欧美常说中国没有盟国,这并非没有道理,但也是片面的。中国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欧美信奉“小人之交甜如蜜”。欧美动辄逼迫其他国家站队,中国则给其他国家足够空间,只要别站队到对立面。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扩大灰色空间是必要的斗争艺术,统一战线本来就是中国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之一。
当然,中国与印尼的交往有经济层面。中国是印尼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印尼的第三大外资来源,占外资流入的10%,新加坡第一,香港第二。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经济体,中国是印尼矿产和能源的主要出口目的地。在2021年,双边贸易相对于2020年同比增长了58.6%,达到1244亿美元,其中中国出口增加48.1%,达到607亿美元,印尼出口增加70.1%,达到638亿美元。显然,这是高度互补而且大体平衡的贸易,具有强劲的增长空间。
中国是印尼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已经至少6年了,主要出口为矿产、铁矿砂、钢材、煤炭。乌克兰战争爆发后,世界原材料价格暴涨,印尼对华出口也因此在2022年前6个月里增长34.2%,达到354亿美元。
2022年前6个月里,中国从印尼进口6700万吨煤,价值79.6亿美元,这是中国从印尼的最大单项进口。值得指出的是,在中国大幅度降低从澳大利亚的煤炭进口后,中国从印尼的煤炭进口大幅度增加。近期有消息说中国可能对澳大利亚煤炭重新开放,但到底有多少空间值得观察。不过印尼的煤主要是动力煤,更高质量的炼焦煤还是需要从其他来源进口。因为国内能源短缺,印尼在1月短暂禁止煤炭出口,这对中国也是一个警示。
中国也在同期里从印尼进口230万吨镍铁合金,占同期镍铁合金进口的90%,价值60亿美元,这是不锈钢的主要原料。
印尼的动植物油脂也是中国进口的大项,同期进口价值24亿美元。
同期,中国对印尼出口增长25.7%,达到343亿美元,其中手机968万台,价值9.61亿美元。印尼前5个手机品牌里,OPPO、Vivo、小米、Realme占了4个,合起来占据市场份额的60%。在2021年,中国对印尼的非金融直接投资达到18.6亿美元,同比增长1.5%。中国投资主要集中在冶金、农业、电力、房地产、家电、电子、数字经济。中国的青山集团是世界最大的镍和不锈钢厂家,在苏拉维西中部的摩罗瓦里投资建造2000公顷的工业园区,自带炼厂和煤电站。
中国投资的雅万高铁在2017年就启动了,一直有些问题,可能超支20亿美元,建成也推迟到2023年了。但现在全线13座隧洞已经全部贯通,路基、桥梁、车站土建完成90%以上,开始正线铺轨。这标志着线下施工阶段结束,全面转入线上施工。线路全长142公里,正线铺轨279.4公里。这是按照350公里/小时标准的中国技术,也是中国高铁第一次全系统、全要素、全产业链在海外落地。项目建成后,雅加达到万隆的旅行时间将由现在的3个多小时缩短至40分钟。
印尼也不满足于矿产和农产出口。有了越南的先例,印尼也想在制造业方面分一杯羹,中国作为轻工业产能转移的始发地,自然有特殊的作用。
这些都是远的,近的有G20。
印尼首先需要确保习近平会亲自出席,而不只是视频出席。这对G20的成功非常重要。印尼也需要G20成为谈合作与发展的场合,而不是竞争与对抗的地方。在美欧与俄罗斯剑拔弩张的现在,中国作为唯一有份量而“两边都说得上话”的中立声音,争取中国的合作格外重要。这也是疫情后习近平第一次出访,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在美欧妖魔化中国的现在,中国也不愿错过成为历史发展中正面力量的机会,乐于在G20上成为“非西方声音”的领军。
这一切因素使得佐科访华不只是一般性的外国领导人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