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西方可能夸大了中国野心,中国的发展模式是对应中国国情的_风闻
芙宁娜-2022-07-28 17:18
看了一篇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的采访,摘一点内容分享。

谈全球化
在今天讨论世界政治,全球化是无法绕过的话题。之前的特朗普当选、英国脱欧、欧洲极右势力重新抬头……背后似乎都对应着全球化的退潮。
在西方蓝领工人眼中,全球化之后,不但许多工作机会流去了其他国家,而且他们花了一两百年斗争换来的工人权益,诸如最低工资、最高工时、休假补助、医疗保障等等,在全球化面前几乎被抹平。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刘瑜还是政治系的本科生时教科书上的主流政治观点是:全球化如何戕害了发展中国家。最初,发展中国家被认为是全球化的牺牲品,发达国家是受益者,短短一代人的时间,发达国家认为自己成了全球化的牺牲品。
对于全球化,刘瑜说,全球化的确把饼做大了,但抢到这块饼的却不是所有的人。资本家阶层当然有理由热爱全球化,之前他们是在一个国家挣钱,现在是在一百多个国家挣钱,但是工人阶层可能正好相反,他们本来是和100万人、1000万人竞争工作,现在却变成了和1亿人、10亿人竞争工作。
达沃斯论坛上各个国家的企业家和经济大鳄相见甚欢,但世界各国的工人阶层却彼此怨恨,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饭碗。
所以有人说:现在世界的主要矛盾,不再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矛盾,而是各种全球主义者站在一起,与四面八方的民族主义者之间的矛盾。
刘瑜认为,**经济全球化还是会扩大,你甚至可以说它是人性的一部分。**因为究其本质,经济全球化的动力就来自于“资本家的贪婪”和“消费者的懒惰”,而这种“贪婪”和这种“懒惰”是人性的,你不可能去消灭它。
刘瑜说,以自由贸易为手段的全球化国际体系,肯定是从二战以来,尤其是冷战结束以来,当今世界发展的一个基础。
谈俄罗斯
对于俄罗斯,刘瑜举了一个例子:有一只猫,它照镜子,看到自己是一只狮子,我觉得此刻的俄罗斯就有点像这只猫。它的自我认知超过了它真实的实力。
刘瑜认为,俄罗斯对于全球化的走向,起不到最决定性的作用。前段时间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有个演讲,核心议题是关于中美关系,但他在说到中美关系之前,是讲了一小段俄罗斯的,他批评了俄乌战争,但接下来他表示:中国才是唯一既有意愿又有能力颠覆现有国际秩序的国家。这句话对俄罗斯来说,就叫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了,就是虽然俄罗斯有意愿,但是没有足够的实力。
谈“中国威胁论”
刘瑜说,美国夸大了中国威胁论,原因在于他们对中国文化不够了解。中国文化更多的是内向的,而不是外向的,因为中华文明的基因是农业文明,不是商业文明,商业文明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所以它天然是不断扩张的,而农业文明追求稳定性和确定性,倾向于防御,所以我们历史上修长城、搞海禁,自己把自己围起来,你们别进来就行了。
而且西方的基督教,它有传教、传福音的传统,就是大老远跑到别的国家去改造你,让你接受它所谓的“真理”。
中国历史上并没有这个传统,中国古代皇帝们也希望万邦来朝,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希望你承认的是皇权,是皇帝的面子,不是接受中国的文明模式,也不是实际统治。
近代以来,在国际体系中,中国的话语基本上是“特殊主义”的,不是“普遍主义”的,意思就是,中国的发展模式是对应中国国情的,你们怎么样我不管。
关于“贫富悬殊”
刘瑜说,当社会不平等到一定程度之后,很多普通人会渴望一种立竿见影的均贫富机制。最立竿见影的就是把人拉下来,下坡是很容易的,这就是“向下的平等”。
而“向上的平等”是缓慢的,需要耐心,因为不是把上面的人拉下来,而是把下面的人拉上去,把社会资源扩容,把饼做得更大。但是要把饼做大,“平等”就必须同其他价值共存,比如秩序、对投资的激励、对产权的保护等等。
如果我的生活能维持小康,那么我不介意比尔·盖茨比我富有1万倍,甚至100万倍。但是,如果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么盖茨就算只比我富两倍,我也会感到义愤填膺。所以我始终认为,贫困是比不平等更根本的问题。
不平等的原因在不同时代是不同的:研究发现,最近几十年,美国贫富差距拉大的最重要原因,是技术进步。因为技术越进步,生产越自动化,工人就越多余。
而技术进步在造就巨富的同时,也给整个社会带来福利——我们也在享受微信、淘宝、美团、共享单车带来的便利对不对。
技术领域的资本回报率很高。打击资本,技术创新的动力就很可能下降,技术创新的动力没有了,不平等现象会下降,但很多领域的社会进步也会失去动力。你怎么选?更平等但是更缺乏活力的社会,还是更有活力但更不平等的社会?
美国的社会流动性并没有下降,穷人和富人互相交换位置的概率,在今天和在1980年代相比,并没有下降。下降的是什么呢?是所谓“垂直流动性”。
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的生活水准超过我爸妈的概率,会低于我爸妈的生活水准超过我爷爷奶奶的概率。在这个意义上,它的流动率下降了。
这个“垂直流动性”下降,我觉得未必是很大的问题,因为经济发达到一定程度,你不能假设社会一定是要无限地保持同一个增速。
关于“文明的冲突”
最根本的文明的冲突,是现代文明与前现代文明的冲突,而不是所谓的“伊斯兰教”“儒教”“基督教”等等之间的冲突,而“前现代”与“现代”文明的冲突,在所有国家都多多少少存在,所以我说它是“内战”和“巷战”。
仅仅以“文明圈”来划分,在当代来说,尤其是在过去的二三十年,概括力越来越下降了,你能观察到非常多的反例。像美国政治的两极化撕裂,英国乃至整个欧洲的撕裂,其实都是同一个文明圈内部的冲突,是文明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