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夫曼和他的团队_风闻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2-07-13 10:15
作者:王昌义 1936年出生于江苏扬州;1960年在外交学院毕业后,进入外交部,先后在西亚非洲司、新闻司和驻外使馆工作,历任科员、副处长、处长;1982年任新闻司副司长;1983年至1989年先后任中国驻吉布提和驻叙利亚大使,1989年至1993年任西亚北非司司长,1993年至1995年任外交部部长助理,1995年至2000年任中国驻以色列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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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以色列有个曾经在中国居住过的犹太人组织,很活跃。它的全名是“原居中国犹太人协会”,又称“以色列-中国友好协会”。我们通常就称它“以中友协”。
1996年初,我刚到以色列不久,就去拜访以中友协主席考夫曼。协会办公地点在特拉维夫市内一座居民楼内。考夫曼和其他几位协会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他身材不高,体格健壮,步伐轻快,思维敏捷,完全不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
他说,他们将中国朋友称作“老乡”,中国是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介绍了协会的情况,欢迎我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

考夫曼
(《光明日报》图)
考夫曼是从哈尔滨移居到以色列的。他的父母是俄罗斯人,在瑞士大学学医后,迫于沙俄的排犹浪潮,1912年移居到哈尔滨,从事犹太复国主义活动,并在当地犹太人的医院行医。他的父亲曾任哈尔滨犹太社团的主席、俄语周刊《犹太生活》主编。考夫曼年轻时协助父亲工作,担任犹太社团和周刊的秘书,1949年赴以色列定居。
以色列建国初期,在中国居住的犹太人陆续离开,前往以色列和美国等其他国家。移民到以色列的约有8000人。这些人曾在中国的不同城市生活,回到以色列以后,对中国的“故乡情”使他们聚集在一起。1951年,考夫曼和其他一些人建立了“原居中国犹太人协会”,成员达到5000人。1951年,考夫曼当选协会主席。1992年中以建交前,协会为增进两国人民的了解和友谊,为促进两国建交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两国建交后,在考夫曼的建议下,协会多了一个头衔——以色列-中国友好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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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夫曼经常强调,协会的宗旨就是“在现代社会中继续牢记犹太人在中国的历史,促进两个民族和两个国家的友谊”。
有一次,我参观协会所属的文化中心。考夫曼指点着挂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介绍了犹太人同中国交往的近代历史。
1854年前后,犹太人开始通过丝绸之路去中国;第二批是在1894年;1904年至1906年去了第三批;第四批在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前后共约5万人。
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去中国的犹太人,大多来自中东国家,特别是伊拉克。从俄国远东地区到中国东北的犹太人,大多来自东欧和俄国。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又有2万多人为了躲避纳粹的迫害,从欧洲乘船到了上海。
犹太人比较集中居住的城市就是上海、哈尔滨和天津。还有少数人散居在沈阳、大连、青岛、广州和海拉尔等地。
新中国成立后,犹太人开始离开中国,最后一批是1962年离开的。现在,香港还有大约2000人的犹太社团。
考夫曼在最后作了总结:犹太人在中国居住期间,同当地居民友好相处。中国允许他们自由出入境,允许他们过犹太人的生活,不歧视他们。他还激动地补充,犹太人在其他国家受过排斥,流过血,但在中国没有。在中国唯一流血的情况是,在日本占领中国东北期间,有10余名犹太人被日本占领军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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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友协为了实现自己的宗旨,每年都要举办不少活动,如画展、图片展、报告会等;每两个月出版英文版《以中友协之声》和《公报》,还不定期出版英、俄和希伯来文的刊物,开设网站,报道协会的活动,介绍以中双边关系,登载原居中国犹太人在中国的生活经历,以及中国的历史、文化和发展情况。
以中友协除了同中国对外友协交往外,还同一些研究机构和犹太人居住过的城市进行交流,联合举办犹太历史文化研讨会等活动。

作者(左二)出席考夫曼(左一)的光明节聚会
(《中东散记》图)
以中友协最重要的一场活动,就是每年的“光明节”聚会一次,授予部分学生助学金。“光明节”是以色列的喜庆节日。以中友协利用这个机会,在特拉维夫的工人俱乐部大厅安排这项活动。出席聚会的有400多人,大都是来自以色列许多城市的原居中国犹太人及其家庭成员。有时还有临时从其他国家来的犹太人。他们中间有十几岁的学生,也有八十岁左右的耄耋老人。

作者(中)向中国留学生发奖(右一是考夫曼)
(《中东散记》图)
我曾几次应邀出席这个聚会,每次,都由考夫曼和我先后讲话,回顾中以友谊,表示传承发扬。然后宣布获奖名单,由一些嘉宾发奖。领奖者当中,有10余名中国留学生和100余名以色列大学生。以色列学生大多是原居中国犹太人的后代。这项活动是从1956年开始的,初期助学金名额很少,后来逐渐增多。迄今,共有2500人领取了共计60多万美元。这些钱都来自一些犹太基金组织或个人捐赠。每个学生领取的钱虽然不多,但是很有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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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出席以中友协的活动,都感到安排得很有条理。按“官式”礼宾标准去衡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尤其可贵的是,以中友协领导班子只有10余人,都是退休多年的老人,除了雇有两个领取工资的工作人员外,都是志愿者。他们的工作条件也很艰苦,特别是没有固定的财政来源。绝大部分协会成员都已退休,本身生活就不富裕,政府和社会团体不给他们资助,只靠来自国外犹太人的一些零星捐赠。
我还感到他们的工作很有效率。我离开以色列回国后,还会定期收到以中友协寄给我的刊物。有一次,一位《天津日报》的朋友向我了解以前天津犹太人的情况,我就推荐她去找考夫曼。考夫曼得悉后,立即在网站公布此事,使以色列和美国的原居中国犹太人同我的朋友建立了网上通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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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友协有很多积极分子。他们不顾年迈,经常参加协会和我们使馆举行的活动,每次都不迟到、不早退。有些会员还根据自己的特长,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来维系和发展以中友谊。
莎妮女士就是其中之一。我最早认识莎妮是在一次协会为她举办的个人画展上。考夫曼请我去主持画展开幕式,我欣然答应。
我刚进会场,考夫曼就带着莎妮向我介绍:“这是你的又一个老乡。她在上海生活了10年,擅长中国的丝绸画。”我学着上海腔问她:“侬(你)会讲上海话?”她没有回答,却兴奋地问我:“侬(你)是上海宁(人)?”我顿时体味到,一种少小离家的人在异国他乡碰到老乡时的激动之情。我本不想扫她的兴,但还是说了句:“阿拉(我)弗(不)是上海宁(人)。”接着又补充:“阿拉是杜(大)老乡,杜(大)老乡!”
莎妮出生在德国柏林。父亲是德国人,但母亲是犹太人。在纳粹疯狂的年代,他们同样在德国待不下去,全家被迫于1939年逃往上海,住在虹口区的犹太难民区。受生活所困,15岁的莎妮不得不外出找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一位中国艺术家,他教她用丝绸作画。1949年,莎妮移居以色列。
回到以色列后,莎妮继续丝绸画工作,一直用中国的毛笔、丝绸和自制的颜料作画。她引以为豪的是,以色列从事丝绸画的已不止她一人,但她的画风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其他人没有她那样在中国的特殊经历,没有她那样的特殊灵感。

作者(右一)接受莎妮(左四)赠送的画
(《中东散记》图)
在那次个人画展结束时,莎妮送给我一幅画。画面远处是朦胧的水天一色,近处花草簇簇,中间一束紫花在晨风中绽放。我对画缺乏欣赏能力,但我感觉得出,它是作者心灵深处的祈祷,祈祷自己的艺术青春长在;它更是作者心灵深处的祝福,祝福以中友谊万古长青。我高兴地将它带回使馆,挂在办公室的墙壁上。
中以建交以后,莎妮多次到过上海,寻找年轻时的足迹。2001年,她同丈夫到上海时,很惊讶上海变化之大,几乎完全变了样。不过,她还是找到了从前常去的电影院和其他一些场所。在2005年“重返上海——前犹太难民故乡游”活动中,她再次回到上海,很幸运地找到当年虹口区的老邻居,同他们亲切话旧。
莎妮曾在欧洲和美国等地举办过30多次个人画展,但就是没有在中国举办过。她有一个埋藏心底多年的夙愿:到中国举办个人画展。她渴望有一天,重返激起生活勇气的故土,重返开始艺术生命的故土,展现自己几十年的艺术创作成就。2007年3月,她终于如愿以偿,满怀对中国的爱,对艺术的爱,在北京举办了个人画展,为她的艺术人生增添了华彩的一笔。
只可惜,那时我不在北京,错过了一次叙旧和欣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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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夫曼常说,他们的工作是为了“不忘历史,教育后人”。如何让以中传统友谊世代相传,让年轻一代了解长辈们在中国度过的岁月,是以中友协一项经常的、意义深远的工作。为此,协会采取不少措施,包括接纳第二代、第三代年轻人作为会员,定期组织年轻人参加报告会,听取犹太人在中国的历史介绍,组织曾在中国居住过的犹太人后裔去中国扫墓祭祖,安排年轻人去中国参观访问。
有时在我们的活动中,考夫曼还请来一些犹太人家庭,不仅有儿辈,还有孙辈。他对我说,教育后人应从孩子抓起,让他们从小就受到以中友好的熏陶。以中友谊能在年轻人中间传承,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我相信他的话,我知道犹太人是不忘历史的。我对他说:“让我们共同努力,使传统友谊不断谱写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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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中东散记》
作者 | 王昌义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