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爸爸的皮衣_风闻

    1958年底，爸爸突然奉调张家口外语军事学院，进英语校官组学习3年半。

    于是，1959年元旦，全家是在进京的火车上度过的。2个大人，3个孩子，包了一间软卧。

    到北京之初，全家住在东城区锣鼓巷总参招待所。8岁的大女儿因为上学，留在了长沙。由基地政委代为照看。放寒假时才来到北京。

    时值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全家刚刚从温暖的长沙基地过来，没有来得及准备御寒的冬衣。每天白天，几个孩子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妈妈则忙着给我们赶制棉衣、棉裤。招待所所长不错，送给妈妈十几尺布票，算救了急。

    爸爸到京城第一件事情是跑到王府井公私合营建华皮货服装店，花了180余元（基本上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件皮衣。

    皮衣是系扣的。厚厚的，约有十来斤重。面儿，后背，袖子，都是整块牛皮缝制。大翻领，并带一个黑色羊毛、可拆卸的皮领。内衬一个可拆卸的羔羊皮（带毛）背心。腰间是皮腰带。

   这个皮衣 打买回来就压箱底了。记得只有陪来京战友或者亲戚逛京城时偶尔穿着照个相。

    “9.13”后，家里被抄。1974年8月初，妈妈和小女儿被撵回老家务农。这件皮衣留给了在京的2个男孩。

    那个年月，谁敢穿这种皮衣外出？于是小儿子拿着皮衣去了王府井大街北的委托店，想买掉。

    人家说：这种皮衣过时了。不收购，只能委托售卖。开价30元。如果卖出去，收10%手续费。若一个月（？）卖不出去，由本人收回。

    小儿子一算计，拿不到现钱。犹豫着，走进马路对面，八面槽的一家皮鞋店。问人家要不要皮衣？

    制鞋的师傅识货，看了看皮衣，提出用3双皮鞋换这件皮衣。那时，部队价拨的、流行的“三接头”皮鞋要30元/双。

    【记得那年，空军给干部们提供了每人可以买一件便宜商品的机会。有180元/只的梅花表，350元/只的欧米茄表，380元/只的劳力士表；有30元/双“三接头”皮鞋；有35元/只的“派克”金笔……】

    看到皮衣这么值钱，小儿子没有卖，拿了回来。

    改开后，可以放心大胆地穿了。尤其是皮衣是整块皮子缝制的。绝对秒杀市面上那些由碎皮子、薄皮子缝制的皮衣。

    52年后，2010年，皮衣的左袖子开线；右侧口袋撕裂。拿到西单皮衣修补店。初，人家不敢接活儿。说没有见过用这么厚的皮子缝制的皮衣。后来出来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师傅，看了看破损处，用商量的口气：我们只能用万能胶试一试。至于脱落的袖子，因为皮子已经糟了，线挂不住，没有办法缝了。只能大改，改款式。那样的话，您不如买一件了……

    2012年逛王府井，看到有一家叫“建华皮货服装公司”的门脸。喜出望外，急忙拿出被判了死刑的皮衣，试图在原厂家那里能够起死回生。

    店内销售姑娘们看到内衣领下面的商标，发出一片惊呼“呦，这还真是咱们家早期生产的唉！”“嗬，还是公私合营时期的！”“全是整（块）皮子。现在可没有这样用料的了”……看模样像是负责的一位女同志问了问皮衣的来历和平常使用情况，表示这件皮衣生产、使用的时间太长了，其内在质量不行了，没有修复的价值。建议我把这件皮衣捐献给他们做纪念，然后可以以优惠价格，例如五折买一件现下流行款式皮衣。

    真失望。只好拿着皮衣悻悻回家了。

    如今，这件60年多前的爸爸的皮衣净净地躺在樟木箱底儿。除了每年入冬前擦一遍凡士林外，就当是历史文物保存着了。

1983年11月穿着爸爸留下的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