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的涟漪_风闻
草民一介-2022-06-29 20:22
换个昵称试试
1968年12月,我们一群长沙学生伢子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地点是洞庭湖畔,长江之滨。
早春二月,元宵节刚刚过去。队长刘笑贵就准备整秧田了。这天,队上派出了最强劳动力方墩权耙田,我去用木耙子堆田埕脚。脱下鞋子,卷起裤脚,一只脚往冰冷的田水中一伸,立马反射性地缩了回来。冷!冰冷!冷到了骨髓里去了!“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句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诗句深刻描绘了二月春风的厉害。湘北,这江汉平原的土地,更是非同一般。没办法,下田吧。不把泥水堵死可能被鳝鱼,老鼠钻洞漏水的秧田水就保不住了。
“夸”的一声,我终于下定决心用一只脚踏入了那冰冷的泥水中。立马,脚杆子变白了,我禁不住一阵寒颤,鸡皮疙瘩竖了起来。“赶紧做事,让自己身上发热”,我暗暗要求自己。很快,有点热了。欸,更热了!我松开了一点系在薄棉衣外面的草绳。劳动驱走了严寒,发白的泥脚杆有了一些红润。“邗伢子,还冷不冷”?秧田尽头正在耙田的方墩权对着我喊了起来。
陈剑钟这位现已九十出头的“下湖南人”来自益阳,是生产队公认的种田技术“一把手”,他操持的生产队“温室催芽”行当更是无人可比。利用队屋的会议室,砌上“炕”一样的平台,在上面铺上自己编的竹垫子,几百斤浸泡好了的稻谷种子摊在上面。房子里用大锅烧热蒸汽,一两天,种子便神奇地漏出了白色的芽尖。我跟着这位作田师傅当下手。烧火,翻芽,浇水……。看着看着,就该播种了。我很感高兴,因为,我也算是技术农民了。
插秧,是种田核心农活。队上120亩水田,必须在“立夏”前插完,谓之“春插日子夏插时”。年轻人,喜欢逞能。由于是集体生产,没有分田到户的单干,下田后,横着一排人,每人插一垄,约7-8行秧苗。下田了一个个可是生龙活虎的,像被人赶着的一群湖鸭子,只听见水响。插秧人几秒钟就分出了高低。有的还几乎原地未动,有的却像射出的箭头冲到了老远的前方。很自然,我们知青是这场“比赛”的输家,哪是农民兄弟姐妹们的对手。我们插得慢,还尽是“烟袋脑壳”,秧苗的根还在泥土上面,腰身却埋在泥里。这样的秧苗能活才怪了!队上有个插秧能手,个子较小,大家都喜欢叫他“小伢子”。“小伢子”叫李羽隆老实忠厚但很聪明。插秧功夫在队上那是“当仁不让”。他对我说,你那个手四个指头并拢,加上拇指对握,入水面积大,阻力也大,碰上几根稻草就进不去。你要像抽烟一样,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秧苗,拇指对握,一下就插进去了,又快又省力。师傅啊,这就是插田的师傅,课堂上绝对学不到!这手本领学到手后,没想到几年后在我上大学搞支农插秧时使我成了当然的“插秧冠军”呢!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这是那个时候人人都会哼上几句的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主题歌。一天,我们在田里“來田(用足刮泥除草)”,突然,倾盆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开始,大家还仗着有斗笠,继续用脚在田里“画画”。可雨越来越大,斗笠,甚至蓑衣也顶不住了。“歇倘”!大家期盼很久的命令终于下达。每个人都朝着最靠近家里的方向三步两步跨到田埕上。回家了,洗完手脚,干嘛呢?没有电视,没有广播!突然,知青邓佰鹿说了句,我们到长沙看电影《红色娘子军》去。对!大家立即活跃了起来。说干就干,穿上长筒套靴,从“麻雀坡”那简陋的草棚屋出来,走下那屋旁的泥土坡台阶,我们几个知青就这样踏上了去城陵矶货车站的路,爬火车回长沙,看电影去!“來田”拜拜!
在白屋队后面有一块野地,它是一块烂泥淤积形成的湿地。既不属于松阳湖农场,也并不属于白屋队,当时叫做“堰”。为了增加粮食产量,我们队上把它种上了稻谷。由于地温冷浸,淤泥齐膝,一般只管种,不用中耕。广种薄收,但毕竟还是有收获的。这一年的夏季,“双抢”时节到了。社员陶识铭邀我去堰里扮禾。如果说,插秧是累和冷之和,那“双抢”则是苦和热之积!我们被夏日的酷热炙烤着,被蒸发的水汽蒸煮着,仍然努力地割禾,扮禾。两人忙了一上午,各自得到了满满的一担谷。天啦,这么一大担谷怎么挑出来呀?个子就那么一点点高,堰田淤泥齐膝,任我如何把箩筐绳子绕短,也只能靠着泥田在上面拖。太费力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谷担子弄到了堰边的硬土上。接着,踉踉跄跄把谷挑到禾场上去。禾场到了,记工员汤法铭赶紧给我过了称。我刚准备回家,但此时我再也坚持不住了!一阵恶心,一阵晕眩,我倒在禾场旁边。“中暑了”!路过的社员方酋谙把我赶紧背到旁边通风的小路上,解开我的帆布衣。背上,颈部,一顿“扯痧”,给灌上几口水。忙乎了好一阵子。我才缓过气来!是方酋谙大哥救了我一命!谢谢你,酋谙哥!
今天,随着城陵矶新港区和岳阳高新工业开发园区的建设,这里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片堰地已经成了华为“新金宝”喷墨打印机生产的厂房。白屋队村民也不用再种田了,日子越过越好了。但昔日的景象却永远留在心中。
(全部真名,但用同音字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