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澳门的旅游业还没恢复？——在与澳门本地业者的交流会上的演讲_风闻

文丨李瀚明

前段时间前往澳门办事时，有幸获得本澳各界朋友盛情邀请，介绍我们对澳门旅游形势的分析。澳门2020年到2022年的旅游业确实非常艰难：虽然中央政府自2020年8月12日起分三阶段（珠海市8月12日、广东省26日，全国9月23日）恢复办理内地居民赴澳门的个人旅游（G）和团队旅游（L）签注，但是澳门2020年和2021年的旅客数量仍然不到往年的四分之一，而2022年目前看来也没有恢复的趋势。

就现在澳门的形势而言，由于通关议题属于中央事权，通关议题只代表中央政府对澳门的防疫满意而放松硬性限制，但这绝不意味着内地兄弟省市会放松前往澳门旅游的软性限制：在2021年3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十一）》的背景下，尚未割席的澳门旅游业势必会成为牺牲品。

统计暨普查局每月均会更新当年游客入境情况（https://www.dsec.gov.mo/zh-MO/Statistic?id=402），我们就内地旅客在16到19年四年来往澳门的情况画表。可以发现，每年从海路和空路入境的旅客明显多于出境旅客，而从陆路出境的旅客明显多于入境旅客。

如果我们调用原始数据表，可以发现在2016年到2018年，这一差额在200万人次（每天5500人次）左右；而2019年稍有舒缓，大概每天仍有20万人次（每天550人次左右）。换言之，最多的时候有200万人次内地游客经海路或空路来到澳门，而需要经陆路回内地。而如果我们将陆海空三路进一步拆细为各口岸考虑，可以看到这种模式主要集中在关闸——关闸每年「出多于入」的旅客规模在两百余万，而海空口岸和横琴—路氹城、港珠澳大桥等较新的陆路口岸，每年「入多于出」的规模也在两百余万。

刚刚我们提到，这一两百万的净值很不寻常。通常而言，旅客在某地的出入境活动具有以下特征：受逗留期限的影响，旅客大多数情况会需要在同一年度「一入一出」。在跨年等少数期间可能出现「今年进，明年出」的情况，但这和「去年进，今年出」相互抵消，因此一年中出入某地的旅客数量应大体相若；同理，旅客进入某地的入境方式可分陆路、水路或空路，而来去两程多半会采取相同的方式。例如我从广州过来和回广州，一般都是陆路；而乘飞机来澳门的旅客，多数也会乘飞机返回）。即使是经澳门过境前往海外的情况，也会因「一来一回」而产生两次相互抵消的行程（去程陆进空出，返程空进陆出）。因此，海陆空各路的出境、入境人数，一般也会相若。

这些旅客「分散入境、集中出境」的模式，是很不寻常的。但如果考虑澳门旅游业客观上和行业深度绑定的现实，这二十万人的行动模式也并非不能理解——他们反映的是「由中介人以礼遇接来澳门，但因在澳门没了回家旅费，而需要走路返回内地的群体」。通常而言，中介人对这一群体的礼遇可以归结为如下几种：对于所在城市有直航澳门的班次的旅客，为他们提供前来澳门的单程船票（或机票）——这解释了海路和空路的额外入境人流；而对于所在城市无直航澳门的班次的旅客，在珠海机场等地以粤澳两地牌车辆接送他们入境——考虑到关闸过关相对麻烦，这解释了路氹城、港珠澳大桥的额外入境人流。但中介人不会为这些赌输了的旅客的回程提供协助——因此他们只能从步行较为方便的关闸返回内地。

那么，在16年到18年每年两百四十万人的规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每天有6600人经关闸前往内地。那么，如果这个人已经连回内地原居地的票都买不起（而无法经由原始途径离开），只是因为避免在澳门逾期居留而走回内地的话，他们在内地也同样买不起珠海回原居地的票。因此，他们必然会在珠海逗留。

每天6000多人在珠海逗留可不是一件小事——珠海自2015年获评「全国文明城市」（由中央文明委办公室评出，被称为全国城市综合类评比中的最高荣誉），按评选要求需做到「社会治安良好，社会秩序井然」。2016年到2018年的三年，本澳毛收入从2232个亿增加到3028个亿，特别税收入从781亿增加到1060个亿；而与此同时，珠海市在2017年由于种种原因，其「全国文明城市」的复查不获通过。

因此，珠海市政府开始为这些旅客提供暂时的食宿，并安排他们返回内地原居地。从珠海回内地其他城市，一张火车票就在数百元到一千元人民币不等——换言之，每天单是车票就需要花六百万人民币，一年就是22个亿。考虑到这些旅客还需要食宿和协助他们所需要的额外人手，直接花在这些旅客身上的钱，每年应在五十到一百亿人民币左右，而间接费用远不止此数。

同时，内地多地公安机关自2019年开始严厉打击中介人在内地的组织行为。这使得2019年关闸地区的净出境人数下降到了20万人左右；而自2020年到2021年以后，更是进一步限制到了每年两万人左右的规模。

目前，内地对赴澳门旅游采取了「行前警告、行中控制和行后监管」的多种限制措施，包括限制赴澳旅游「个人旅游G」和「团队旅游L」签注的办理次数（通常为每两个月一次，大学生等特定群体有额外限制），并在办理时要求申请人签署宣誓书：

同时，政府也在珠海一侧询问经陆路口岸入境后滞留珠海人员身份、在澳门的动向、行径等。对查明在澳门参与了违法活动的，政府便会施以行政处罚。

而对于组团旅行的旅行社等，政府同样施以严格监管。一方面，口岸恢复了「赴澳随团出入境」的团表要求，要求以团队旅游签注前往澳门的人士，必须集体出关、入关；同时，对于那些持团队旅游签注前往澳门，并被认为参与了违法活动的人士，则会要求出团的旅行社配合调查。这大大影响了旅游业者推销赴澳门旅游的意愿。

因此，在不能和灰色行业割席的阴云之下，澳门的旅游业必然受到持续的高压影响。除非澳门能够找到合适的方式割席，否则我认为澳门的旅游业在2022年或2023年不会有大的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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