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人生三层楼_风闻

水姐 | 文

人教版数学教材插画，丑化了里面的孩子，也影响了孩子和未来。在所有家长眼中，别的事情还会有争议，这个事情，是赤裸裸地没有敬畏心，没有爱心，没有好意，没有美育。

教育部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进行全面彻查，称调查处理结果会及时向社会公开。同时，立即对全国中小学生教材进行全面排查。责人教社整改，确保下学期学生能用上新教材。

想起了我国的漫画鼻祖丰子恺说过的几句话：

“漫画是简笔而注重意义的一种绘画”；

“艺术心”，就是“芬芳悱恻之怀，光明磊落之心”；

“心为主，技为从”。

丰子恺，自称是“儿童的崇拜者”，一生都注重珍视和保护童真。然而，现在却有很多破坏童心和童真的人。

所有的大家，内心里都有赤子之心。历经坎坷、艰难、生死劫之后，还拼命保留就是赤子之心。比如苏东坡，林语堂评价他，“苏东坡留给我们的是他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赤子之心是最富有同情心的，这种同情心不止于人类，也包括周围的万物。

又比如丰子恺，虽然他的一生大多处于动荡年代，但是他的画作中往往体现安宁 、美好和禅意，是阅尽沧桑后的豁达与从容。“艺术心”、艺术升华痛苦后，最可永葆“童心”。丰子恺也算是百科全书派，漫画、书法、文学、音乐等艺术形式俱佳。

丰子恺还提出过“人生三层楼”的教育思想——

“我以为人的生活可分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

上海刚刚结束全域静态管理的第一天，我早上醒来的第一刻，想起来的画面是小时候在外婆家，推开二楼东墙的窗户，明晃晃的阳光下，洋官枣树刚结了小小的果子，在夏风里摇啊摇，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就会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敲枣子了。

小时候，那些对周围事物的深刻关注和凝视，那些自然主义会影响人心很久很久，几十年后你依然能记得这无关任何人的这些事物。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缠绕的这些自然记忆，实实在在地滋润过人心。我小时候，就觉得，精神生活这东西该是日常，令人微微一笑的小小领悟，真珍贵。

有心人，才懂得生敬畏心。那些被社会关系污染过的、被生意技巧手段捷径训练过的、被汲汲营营麻木过，而不能顺时清洗的心，是不可能有灵魂的，是不可能有真正的意志力和信念的。

丰子恺在上海也住了很多很多年，在陕西南路39弄93号。他保持他的赤诚之心的方式是，该在此生完成的事情，此志不渝。为了完成1928年与恩师弘一法师的约定，在法师整寿生日时合作《护生画集》，画数应如寿数，意思是70岁画70幅，80岁画80幅，到100岁，就要完成450幅。

当时是60、70年代的特殊环境，全家人只能挤在楼上，楼下被占了。他还是要默默地完成画作怎么办？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小小的独有的空间，就睡在阳台，睡在一张都无法伸直身体的小床上。早起晚睡，日日赶工作画。

他给住的地方，取名为日月楼，他就在他日月楼的阳台上，披星戴月地画画，这样做的原因是既不影响家人，又能够避开造反派突然袭击。你看狭小的空间也有“自由”。我在这居家隔离的两个月，也在小阁楼上录苏东坡的音频。常常想起来荣格的塔楼，丰子恺的阳台。

在这个阳台上，他终于艰难地提前定稿，完成旷世巨作《护生画集》共450幅，这时离弘一大师百年，提早了五年。一年多后，他去世了。画《护升画集》的心愿，经过近五十年，才完成。

“护生即护心，慈悲在心，随处皆可作画。”在任何环境下，他没有时间抱怨，也没有放弃希望，创造各种条件作画。所以，他说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对别人来说，是心灵鸡汤，对他而言，就是他的人生实践。

1898年11月9日，丰子恺出生在浙江省崇德县，由于是同辈中唯一的男孩子，他对世界是温柔的。是啊，在人心恐慌和焦虑的年代，温柔和柔软太难做到了，针锋相对反而是容易的。

我们能做的，也许是不要让别人的态度和行为，和你以为的别人的态度和行为影响你的当下。要接纳内心的扰动，你若是攻克了诸多情绪，毅然恢复平静冷静解决问题的态度，你就进阶了。

1914年，丰子恺考上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这所学校里，他结识了对他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两位老师——李叔同和夏丏尊。他收获了此生的欢喜——文学、绘画和音乐。1919年，丰子恺和几个同学创办了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因为资金有限，他经常到街边去卖画以贴补办学开支。1921年春，已为人父的丰子恺在家境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向亲朋好友借钱，赴日本留学，他的画风受到竹久梦二影响。人生都是艰难的，追求在艰难中的创造，则让人生闪闪发光。

丰子恺在上海住了很多年，那时候大城市的邻里关系，也是令内心有情的人无比失望的。

他写过：“我们住在乡间，邻人总是熟识的，有的比亲戚更亲切；白天门总是开着的，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有了些事，总是大家传说的；风俗习惯总是大家共通的。住在上海完全不然。邻人大都不相识，门整日严扃着，别家死了人与你全不相干。”

鲁迅说人类的悲喜不相通，丰子恺的描述则更严重，他说的是精神上的隔膜，连日常交往都困难，那时候的上海，人与人之间充满戒备和冷漠。

他画了《邻人》的漫画， “（是）在天通庵车站（注：如今的虹口区同心路与宝山路交叉口）附近所见的实景。一把很大的铁扇骨装在两份人家交界的壁上每根扇骨的头上有很尖锐的枪头分明是防止邻人逾墙的。” 

史无前例的全城静态，却让上海人之间终于守望相助了。世事无常，无常也有部分好的因素吧。世界是瞬变的。

疫情让我们审视自己，每个人其实都是跟自己相处的，都要有自己的坚持，这种坚持是任何外部环境都不能打扰的，艺术创造通常是如此。

所以，人是从小需要培养一点无为之心、自然之心，非功利的艺术之心的。要有自己的热爱，这份热爱，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和自己的压力和焦虑，而变形变质。

鲁迅曾慨叹道：“中国没有肯下死功夫的人。无论什么事如果继续收集材料积之十年总可成一学者。即如最简便而微小的旧有花纸之搜集，也可以观测一时的风尚习惯和社会情形的一般。”

我在这疫情两年半，最坚持的东西是什么呢？写作、阅读、跑步，这次还多了深夜在小区的孩子们不喧闹之后，在顶层的小小阁楼上，录制苏东坡音频。下雨天的夜，晴天的夜，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声音是不一样的，结合世事感悟沉淀下来的话语结晶也是不一样的。活在当下很重要。

另外，就是要尽量在生活上照顾在身边的人，自己最亲最近的人，还有邻居。遇到事情的时候，有商有量，内心的安全感也会多一些。内心有安全感，其实也是灵魂（“宗教”）意义上的事情，有所归依，才有所信任。

上海宣布6月1日零时起有序恢复住宅小区出入、公共交通运营和机动车通行。很多人都连夜去狂欢了。

我也想起丰子恺的《庆丰收》，画面中没有什么欢庆喜悦的丰收场景，而是以一头形象憨态可掬的小牛为主体，小牛头上插着两朵小红花。真正的喜悦，就是内心的。这幅画也充满了童趣。

我们再回到“三层楼说”。丰子恺说：

“懒得或无力走楼梯的，就住在第一层”“把物质生活弄得很好，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贤孙满堂，这就满足了。”

“高兴或有力走楼梯的，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或久居在里头，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这个境界不是自己“玩”，而是要用各种形式去“描写”众生，夹着我的思考、体会、研究，专注当下观看的我眼中的众生。但这里其实还是有执念的。

“‘人生欲’很强，脚力很大，对二层楼还不满足，就再走楼梯，爬上三层楼”。“人生欲”是指，追求灵魂的本源，宇宙的根本。

苏东坡的“枯淡”美学，就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禅宗也说，“眼界今无染，心室安可迷”。

丰子恺跟苏东坡也很像。1941年，丰子恺客居贵州遵义南坛，取苏东坡词中的“时见疏星渡河汉”之意，以“星汉楼”命名自己的居室。在国破家亡的日子里，他仍然在这儿坚持读书，虽内心充满悲愤，但也看见了星汉灿烂的希望。

1954年9月，丰子恺定居上海，他以阳台天窗可兼采日月之光，命名所居书房为“日月楼”，并在此终老。苏东坡说过的“日月转双毂，古今同一丘”。他们都是虔诚的修道者，相互关系都缘缘不灭。对，他此前还有个“缘缘堂”。

丰子恺说：“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苏东坡说：“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只有心安静，才能正确面对世事纷扰，心无物欲乾坤静，安静是为了摆脱外界虚名浮利的诱惑。

苏东坡快离开人世前，给儿子留下一首词。“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传说有个老僧，三十年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后来略有领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乃至大彻大悟，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开始，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天经地义的。后来，对实在性发生怀疑，就进入了哲人境界。最终，悟到虚妄的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偏执，去掉无明，见到世界依旧是它的本来面目。

王国维先生曾经用3句经典宋词，来概括人生的三重境界：“第一重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重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丰子恺的三层楼，也是类似的。大家都在发现更贴合自己的表达方式。我们在疫情中，也该寻找到自己的三层楼。人的思维，都有自己的超越系统，三层，是基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