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来了多少年，就失业了多少年，底层普通人的活路在哪里？_风闻

Hi，这里是我们的新栏目——《看鉴人物》，回到你的世界，分享你的故事。我们将持续关注你我身边的真实人物，听TA讲述你与你的生活故事。这里是自我独白的时间，也是遇见世界上另一个我的空间。

慕青，是我们的第八位人物，也许你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慕青今年24岁，是一名失业了3年的导游。

在疫情击垮了旅游业之后，他开过货车，开过客车，学过吊车，在饭店后厨切过配菜，也进过厂子，当过保安，最近还拿到了一个西点师的面包烘焙资格证。

当时代的尘埃真的落在了身上，面对山一样巨大的压力，很多人尽管迷茫和焦虑，却没有停下来思考的时间，因为第一件事是活下去。

这就是慕青的故事，或许也是屏幕前的你的故事。

在慕青的B站首页上，你能看到一系列云讲解旅游景点的视频。

“现在就是蹲在家里做视频，不能带团讲故事了，也不想白瞎自己这两年学的东西。”

自媒体时代，好像有个手机，拍点东西或者讲点东西就能轻松成为网红大V，但其实普通人从零开始做视频依然是不大可能成功的。

尽管慕青有一条33.9万播放量的视频，但他仍然很难从中获得足够的收益。

“因为各种平台的激励，就是创作金是比较少的，一个月下来能攒个100块都算不错了，所以根本维持不了生活。”

图片截自@没什么高见

疫情的爆发和不断反复，给旅游业带来了巨大冲击，根据今年5月中旬，文旅局发布的调查报告，这两年，全国旅行社从业者以平均每年7万人的趋势下降，如今已有13万人或自愿或被迫地离开了旅游业。

而慕青，就是这13万人中的一位。

“旅游业受挫后，很多同行都很迷茫，我这种年轻的，入行没多久的，能转行早就转行了。老的从业者还是想坚持干的，基本上在各种基层职业之间左右横跳。”

慕青进入旅游行业，成为一名导游的契机很简单，就是因为钱。

“之前也了解过，导游的话收入会比较可观一点。（再加上）我小姨之前是西北大学的研究生，她就跟我说，你要不到西安来干个导游？然后我就去考了导游，起码能先把自己养活了。”

本来慕青带游客逛陕西历史博物馆，不卖任何东西，靠单纯的导游的服务费，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个一万多块。

其他导游稍微卖点东西，一个月基本上就能拿到两三万块，相比进厂只能拿到三四千块的工资，收入还是很可以的。

都说导游行业水深，曾经有几个桂林的导游来西安之后，仿佛是满级大佬进新手村教学。

“（桂林导游）直接就对我们说，你们西安的导游一点都不会卖东西。你们西安曾经到我们桂林去了一个团，1000多个人，下了1500多万的货，我一听都震惊了。”

当然要成为一个能赚到钱的导游，也不是太容易，首先就是导游的入行门槛也不低，比如慕青当时考证的淘汰率就是80%。

其次，跟老导游学着干也有点门槛，有的老导游不愿意带新人，从头到尾啥也不教，只一句“都靠悟”就给打发了。

还有就是导游本质上还是以销售为主的工作，“你能多卖点货，才能多给你派团，（才能）挣得多”。

工作时的慕青

其实慕青选择导游这一行，也有他喜欢历史，并且喜欢给人讲历史的原因，这份兴趣爱好就决定了他不会像其他导游一样特别专注于卖东西，而是会思考怎么把历史讲好，所以也给自己带来了一些压力。

“当导游之后，你要面对更多的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知识，有教别人的快乐的同时，也要考虑如何能讲得更有趣、更浅显易懂，不像以前纯粹是自嗨。”

所以不管老导游怎么讲，也不管书本上怎么教，每个知识点慕青都会自己去查证。

“哪怕就上知网看论文，也强迫自己，要提高自己知识的这一（方面），相比之前（把历史当做爱好）来说，会有很多的苦恼。”

导游，只是慕青干过的众多职业中的一种，他的第一份正儿八经的职业，应该是高二暑假，在北京小饭店里削面、切配菜。

除此之外，他还曾经是电竞选手、司机、工人、保安、会销策划、会场的音效师、灯光师、主持人……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慕青的家乡是山西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他小学的时候，家里连20块的杂费都交不上，老师们甚至还把他奶奶叫到学校去骂了一顿，让她到周围的邻居家、亲戚家借钱。

那时，互联网正蓬勃发展，从小就接触网络的95后们被称为“网络原住民”，但其中却不包括慕青。

那时，他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同学们聊天的内容都是红警、天龙八部、流线蝴蝶剑，他一句也插不上嘴，就只能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发呆。

“就是同学们想找个人欺负，都想不到学校里还有（我）这么个人。”

好在他还有书和电视，家里还有文言文的老版四大名著，他没事就自己翻一翻，中午放学了看百家讲坛，晚上写完作业了看探索发现。于是，历史就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中的主旋律。

“拿这些历史上的一些事来分析当代局势，就感觉自得其乐，好多事情（都能反映）历史是螺旋上升的。”

但是上了高中，从“9年义务教育”毕业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慕青是踩着线上的高中，学费是靠贫困生补助加上家里添的一点凑上的，所以他就想考个好大学，好让家里翻身。

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慕青当班长，还会帮历史老师和地理老师代课，但到了高三，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贫困补助的消息，家里面也在闹矛盾，没人管他，学费一拖再拖。

虽然班主任人比较好，就没跟他提这事，但慕青的自尊心却过意不去。

“那会儿想着，出路又不是只有上大学一条，于是就退学了。”

但是从高中退学之后，慕青的漫漫打工路才刚刚开始。

最开始，他在电脑城卖组装机，做售后和库管，平时也玩玩游戏，看到电竞比赛的介绍，有奖金，就想挑战一下。

电竞选手时期的慕青

“2015年、2016年、2017年，这三年应该我都在打电竞，这会儿也正是电竞行业混乱的时候。”

慕青当时属于陪衬队，自费训练，没有工资，一开始家里觉得他是不务正业，很反对。

直到有一次，家里人从小县城跑到地级市去看他打了一场比赛，那次慕青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拿下了整场比赛的第一名。

“他们看到我比赛的状况，就觉得：你还是有点实力的，我也不反对，你就在这方面自己摸索，看你能走多远。”

慕青跟队到处打比赛时的车票

遗憾的是，那个时候还属于电竞的“史前时代”，慕青的电竞道路，最终也没能开花结果。

2018年，慕青听了家里人的建议，一个人来到了西安最便宜的城中村，住在最便宜的没有空调的顶楼，准备导游考试，盼望着一个更好的未来。

没想到一年后，新冠疫情爆发，慕青又一次失业了。

在当下热播的一档综艺里，安排明星体验普通人的工作，黄子韬对一个日结工小哥说：“我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再苦再累也没关系，但是我得喜欢！”

但是小哥回答：“我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为了生活而已，我们这种人没有很多选择。”

就像慕青，喜欢历史、喜欢打游戏、喜欢做视频，每一样他都要试试能不能“变现”，因为他要把一切兴趣爱好用于“荒野求生”。

“有钱有闲的人才会考虑这个事情，至于像我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来说，我不会考虑这个事情，说白了，说对于底层来说，你没有选择更好工作的权力，就这么现实。”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全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5128元，平均下来月薪2937元。

全中国有14亿人，对于其中的很多、很多人来说，「爱好」其实是一种奢侈品。

慕青首先考虑的是要怎么养活自己的问题，不管是导游，还是电竞选手，他想的都是这个行业相比其他行业，我要付出的前期成本更低，收入更好，属于目前阶段的“最优解”。

“只能是这样，你会啥就干啥。”

他对于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琢磨的副业问题，也有不一样的看法。

“现在不是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好像干啥都能成。其实在社会上跑这么长时间，（我发现）目前社会上的分工已经极度细致，然后（有人）要拿自己的兴趣爱好，去跟别人吃饭的家伙竞争，先问问自己配吗？”

因为慕青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每一份爱好转变成饭碗之后，他都会付出很多来磨炼专业技能。

打电竞，就拿冠军，个人金枪王；干导游，就做到考证的时候，笔试面试一次过，剪辑的旅游小视频被当地的业内大佬注意到，被导游考试的考官“带着出道”。

慕青曾经的队伍成绩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垂直深度，朝三暮四的肯定干不好，只要你能在工作上踏踏实实，好学肯干，不懂就问，低下头，不要看不起任何人，肯定谁都愿意提携一下后辈。”

也许他现在还说不上成功，但他流的汗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慕青在一条视频结尾写道：社会有些事，真信你就输了。

但有一件事他还是相信的，那就是努力是通往成功的必备元素，是梯子中间的一个个横杆，有了这些积累，才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高中的校训是‘做最好的自己’，这句话很有意义，我打算用一生去践行。我个人的座右铭是‘尽人事，听天命’，把自己做好，机会来了你就有能力去把握。”

慕青下一步的计划，是先找个厂子上班，解决生存问题，积累转行的成本，然后寻找一个长久一点、稳定一点，入行成本还尽量低的行业。

“‘社会’是由‘人’组成的，所以我在考虑能不能围绕着‘人’，做一些‘生老病死’的相关行业。

“‘生’和‘病’是医学的门槛，这方面我就不考虑了，‘老’和‘死’这两个，我可能会考虑一下。”

「凡是没有杀死你的，必将使你强大。」

这句话放在慕青身上再合适不过，他逃不过当代青年都会有的丧、emo、迷茫，但“社会的毒打”也给了他一副比同龄人更强大的心态。

他认为当下青年人的丧和emo是“成长态”，而看开了的佛系是“成熟态”。

“社会是在不断变化的，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恼，没有击垮你的，只会让你更加强大，后面很多事情你就会觉得无所谓，又不是没经历过。”

当然他也说，自己还是在“成长态”，毕竟每天还在为生存发愁。

写在最后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就像历史总是螺旋上升，生活也不会是一条直线，有时努力错了时间，有时努力错了方向，有时就被一个巨浪拍在了沙滩上。

而所有的一切，你还不能不要，生存就在背后逼着你一把梭哈，于是你只能振作起来，被迫强大起来，才能开得起“命运的玩笑”。

老舍在《骆驼祥子》里写一种生活状态是“活着就用尽了所有力气”。

而这种状态，只不过是疫情之下，无数底层普通人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