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皮斯日记中的 17 世纪英国结石病_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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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世纪的结石病对当时的人来说是不是一种绝症呢？

　　20世纪以前，许多欧洲人都为结石病所困扰。当时的人们已经在努力寻找结石病的病因，并试图通过偏方、药物和外科手术治疗结石，但受到当时医疗水平的限制，结石病的治愈率较低。英国著名的日记作家塞缪尔·佩皮斯就是一位结石病患者。1658年3月26日，佩皮斯接受了外科医生托马斯·霍利尔的结石摘除手术。这场手术圆满成功，使他于术后又活了45年。同时，他的家人们也大多患有结石病，因此在佩皮斯日记中，存在着大量有关结石病的内容。

　　佩皮斯日记中的结石病——病患、疼痛与恐惧

　　塞缪尔·佩皮斯无疑是幸运的，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很多接受结石摘除手术的病人都死于创口感染等术后并发症。因此，佩皮斯对于自己能够在结石手术后活下来心存感激，每年的3月26日他都要庆祝自己成功摘除结石并感谢上帝的保佑。同时，佩皮斯也乐于和朋友们分享他进行结石手术的经历，并向客人们展示他被切下来的结石。然而，这并不代表佩皮斯对结石病的态度是乐观的，通过其日记不难发现：在17世纪的英国，人们在对结石病充满恐惧的同时又无力预防自己和家人患病。

　　胆囊结石

　　佩皮斯在日记中格外注意记录身边患有结石病的人，甚至是动物。其中，提到最多的是他母亲。佩皮斯于1660年8月28日得知母亲病得非常厉害，同年11月4日，佩皮斯明确指出母亲的疼痛源自结石病。虽然日记中并未明确提到他母亲是否接受了结石摘除手术，但同年的12月5日，佩皮斯在日记中提到，尽管母亲仍饱受结石病的折磨，但她体内的结石最近少了一块，并且母亲还向他展示了这块结石。因此，可以推断他母亲也接受了结石摘除手术。

　　除了他母亲之外，佩皮斯的其他亲属——姑妈、弟弟和儿子——也都饱受结石病的折磨。1660年12月21日，佩皮斯的父亲告诉他，其远在布兰普敦的姑妈被发现患有结石病，且那块结石非常巨大，这导致他的姑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两年多以后，1663年1月27日，佩皮斯被告知其弟患有严重的结石病，严重到便血且疼痛难忍，佩皮斯在日记中认为其弟目前的症状与自己当初一模一样。有关结石病的坏消息接踵而至，1664年11月22日至23日，佩皮斯的儿子汤姆被医生霍利尔确诊为患有膀胱结石。佩皮斯在日记中也记录动物的结石病，1663年5月25日，他的朋友阿尔普索先生告诉他，自己的一匹马患有结石病并接受了结石摘除手术，这匹马一共被摘除了4块结石，每一块都比佩皮斯摘除的结石要大。

　　佩皮斯记录下来的结石病疼痛可以被分为两类：结石病引发的背部疼痛以及排气、排泄、排遗不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已经接受过结石摘除手术的病人并不能在术后完全康复，这部分归因于外科手术留下的创面不能得到完美的处理，因此，患者的身体总是十分虚弱。就佩皮斯而言，他不分冬夏经常感冒，每次感冒都伴随着严重的背痛，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种背痛源自结石病，是体内那些仍可以被感知到的结石导致了背痛。

　　结石与手术刀

　　除此之外，佩皮斯的结石病还导致他不能正常地排气、排泄和排遗。这种疼痛的到来往往是毫无先兆的，且通常会在饭后一两个小时之内迅速加剧。为了减轻痛苦，佩皮斯通常会选择灌肠或就着白葡萄酒喝一些霍利尔医生给的药粉，但这两种方法往往无济于事，他仍然既不能排气也不能小便，他痛得又哭又叫，浑身是汗。有时候，佩皮斯睾丸上的瘀伤会与此相互作用，使他更加痛苦。

　　结石影像

　　自从为佩皮斯成功地摘除了结石，霍利尔就成了佩皮斯一家的私人医生。通过佩皮斯频繁地向霍利尔求证自己是否再次患结石病的记载，可以看出，佩皮斯是由衷地惧怕结石病的。例如，1663年10月8日，霍利尔医生向佩皮斯保证他得的不是结石病，只是普通的便秘。10月23日，霍利尔医生再次告诉佩皮斯，因为他排尿十分顺畅，所以不用再担心结石病。实际上，佩皮斯的恐惧源于结石病可能导致的死亡，那么，当时的人们是如何对抗结石病的呢？

　　结石病的治疗——手术、药物与后遗症

　　欧洲近代早期，很多人都患有膀胱结石或肾结石。其主要是由不合理的饮食结构、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和较差的水质导致的。例如，佩皮斯说他会永远记住结石病的教训，因此他不能像之前那样晚餐时大鱼大肉，但也不能不吃晚餐。细致调查那些结石病患者的食谱，我们会发现他们摄入了过量的肉类和酒精，而极少会吃蔬菜。

　　一旦患上结石病，结石可以阻止尿液从肾脏流入膀胱，或者阻止尿液流出膀胱，这两种情况都可能致命。在第一种情况下，肾脏会因尿液的累积逐渐坏死；在第二种情况下，膀胱会因尿液的累积而膨胀并最终爆掉，导致感染和死亡。因此，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尝试通过手术和药物治疗结石病。

　　1662年2月27日，佩皮斯拜访了斯卡伯勒医生的工作室，在那里参观了人体解剖并了解了如何进行结石摘除手术。由此可见，当时的医生已经开始注重研究结石病了。医生们发现，结石既不能在体内自我溶解，又不能靠排泄自然排出，因此，唯一直接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进行“取石术”，即切割结石。下面将以塞缪尔·佩皮斯为例，还原17世纪英国结石摘除手术的具体过程。

　　佩皮斯是由圣托马斯医院的外科医生托马斯·霍利尔主刀的。在手术开始之前，需要先准备好食物和草药，同时，因当时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麻醉药，所以只能快速地将患者捆绑在手术台上代替麻醉。医生开始手术了，首先，他将一种薄的银制仪器通过阴茎插入膀胱，以帮助确定结石的位置。然后，他在会阴与肛门之间的连接处开了一个大约三英寸长、一根手指宽的切口，这个切口将延伸到膀胱的颈部或者膀胱的下面。医生努力寻找着结石，发现结石之后便迅速用一个钳子夹住，越快拔出越好。一旦结石被拔出，医生并不会立即将伤口缝合，因当时的人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是让伤口自行向外渗血并愈合，所以医生只是简单地清洗伤口并拿布将伤口盖上。有时候，医生也会用一小卷蘸过蛋清的软布将伤口撑开，然后将蛋黄泥、玫瑰醋和油膏混合成的特殊敷料敷于伤口上。最终，佩皮斯的结石被完好无损地取了出来。他幸运地于手术后活了下来，可能因为他是当天第一个接受手术的人，这意味着当时外科医生的手和工具还相对干净。

　　结石摘除手术是十分危险的，因此不少结石病患者不敢接受手术，而是希望通过服药或使用偏方来治疗结石。因此，在患者需求的推动下，17世纪的英国已经出现了不少专门治疗结石病的药方或偏方，这些药方有时会被公开刊登在报刊杂志上或被写进当时的医学论文里。例如1675年，一篇名为《品尝17世纪的药物》的文章刊登在杂志《贵妇伴侣》上，声称发现了一个治疗结石的绝佳方法：取大量不沾露水或雨水的绿豆，再加上两把上好的锐齿茴芹（一种虎耳草属植物），将这两种东西放在一个静止的蒸馏容器内，一排锐齿茴芹，一排绿豆，蒸馏出一夸脱水；然后再只从绿豆中蒸馏出另一夸脱水，最后将这两种水都喝下去。

　　绿 豆

　　佩皮斯也对收集结石病的治疗方法很感兴趣，他的日记中记录了许多可能管用的药方或偏方。例如，早上4点或者5点起床吃一根萝卜， 然后再喝一杯加了由萝卜根制成的糖浆的白葡萄酒，坚持做这两件事情一个星期以上，就会觉得轻松了。佩皮斯还提到，柴郡的一位骑士找到了一种治疗结石病的好办法，那就是每周喝一次加了干山楂粉末的白葡萄酒。除此之外，他还记录了至少两种用山羊血做药材的治疗方法。同时，他也记录了一些结石病的药物疗法。例如，1663年2月12日，佩皮斯家里到访了一位老人，这位老人根据他自己治疗结石病的经历告诉佩皮斯，他的主要治疗方法是将肥皂泡进牛乳酒里喝掉。再如，1664年1月1日，佩皮斯到其叔父怀特家中用餐，席间与到访的医生亚历山大·伯内特交谈甚欢，伯内特医生告诉他治疗结石病的最好药物是松节油，同时告诉佩皮斯将松节油放在药丸中将会非常容易服用。

　　自从认识了伯内特医生，佩皮斯便经常向其请教有关结石病的治疗方法。其中，有一张专门记录伯内特医生所开药方的纸条被他夹在1664年7月1日那天的日记里，具体如下：取四盎司药蜀葵的幼根、聚合草和甘草各两盎司、两把新割下来的圣约翰草、三把车前草嫩叶和连钱草、一把夏枯草和红玫瑰、半盎司肉豆蔻，将以上所有药品捣碎，配上一个鸡蛋的蛋清，加上足够量的糖，然后用一夸脱的烈酒煮上大约六个小时，直到将它煮成糖浆的浓稠度，便可以储存起来备用了。

　　药蜀葵

　　在使用时，将一汤匙糖浆溶解在啤酒中然后把酒喝掉。同时，早晚需各吞下一颗包着松节油的药丸。

　　尽管佩皮斯成功进行了结石摘除手术，并于术后尝试了各种药物治疗方法，然而这些都不能完全治愈他的结石病，佩皮斯死于1703年5月，尸体解剖证实他曾活得非常艰辛：他的肺里充满了黑斑，肾脏里充满了结石，肠子也变色并化了脓。同时，手术的后遗症也是非常明显的，结石摘除手术严重损害了佩皮斯的性能力，虽然还不到阳痿的程度。

　　结石病背后——医疗水平、社会与人

　　古希腊和古埃及均有结石病的相关记载。最早的结石摘除手术出现在古希腊，“取石术”这一术语是由古希腊外科医生阿莫尼乌斯于公元前276年创造的。结石摘除手术通常会产生不幸的结果，包括出血、感染和淤积，导致约有一半的患者死亡。直至16世纪中期，情况才略有好转，结石摘除手术已经变得无需导管，只需刀和钩，通过切开会阴将结石从膀胱中取出来，17世纪的结石摘除手术基本就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

　　在17世纪的英国，结石摘除手术十分危险，如果医生不能既敏捷又熟练地在20分钟之内将结石取出来，剧烈的疼痛将使人难以忍受，以至于患者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例如，佩皮斯在他写给蒙塔古·阿布的一封信中提到了一位结石病患者的死：1659年12月3日他参加了一位商人的葬礼，这位商人因结石摘除手术失败而死亡，巧合的是，该商人的主刀医生就是曾为佩皮斯成功摘除结石的霍利尔。

　　前已初步分析过佩皮斯手术成功的原因——他是当天第一个接受手术的患者，除此之外，还可归因于其患的是膀胱结石而非肾结石，这非常关键。因为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无法进行肾结石摘除手术的。在采用当今使用的微创手术之前，肾结石的唯一治疗方法是把肾切开从中取出结石，这必然会导致肾脏退化或坏死。同时，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不足以确诊病人到底是患有肾结石还是膀胱结石，因此很多实际上患有肾结石的病人在上了手术台被切开下体之后，医生迟迟找不到他体内的结石，最终因手术时间过长导致病人的死亡。

　　此外，近代早期外科手术的致命之处往往不全在于医生的技术是否精湛，更多的是手术中无法进行有效麻醉和术后对伤口的消毒与清理不达标。在取出结石之后，最怕出现的情况是医生因慌乱而忽视了对膀胱的清理，这种疏忽可能导致患者再次产生结石，从而使病人不得不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接受手术，并最终导致许多人在手术中死亡。综上所述，生活在17世纪英国的人们一旦患上结石病，其结局大多数是悲惨的，因此，他们对结石病怀有的恐惧便容易理解了。

　　肾 结 石

　　在17世纪的英国，结石病同样因其常见性和手术的公开性而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而对当时的人与社会造成了一定影响。其中，医生在结石病的治疗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结石病的治疗效果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外科医生的个人荣誉与职业生涯。医生们往往将自己从病人体内取出的结石视为“战利品”，除非病人要求获得这些结石，他们通常于术后将结石收藏起来，因这些结石代表着荣誉与骄傲。

　　但是，并不是每一位医生都能通过结石病手术获得正面影响。18世纪初，英国外科医生布兰斯比·库珀为53岁的斯蒂芬·波拉德进行了一场失败的结石摘除手术，结石虽然最终被取出，但这场手术竟持续了55分钟，导致波拉德于术后第二天便去世了。有关这场拙劣手术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托马斯·威克利听说了这场医疗灾难，他指责库珀无能，并暗示库珀之所以能够在盖伊医院任职，是因为他是一名高级在职外科医生的侄子。库珀对这一指控感到愤怒，他起诉威克利诽谤，并要求其赔偿两千英镑。陪审团不情愿地支持了这位外科医生，但只判赔偿他一百英镑。库柏医生的职业声誉自此之后再未恢复过。

　　结石摘除手术允许观众旁观，只要环境允许，旁观人数也没有限制。以库珀对波拉德的手术为例。在伦敦盖伊医院两百名观众的注视下，库珀笨拙又慌乱地摸索着病人的下体，大声咒着病人的会阴太深了，同时波拉德也在不断哭喊，一会儿大叫着让结石快点出来，一会儿又祈祷让结石继续待在他体内。在此期间，几名旁观者走出了手术室，他们无法再继续看着病人受苦。最终，库珀用一把钳子确定了结石的位置，他将结石拔出来并展示给观众们看，而观众们一看到结石便开始不耐烦地鼓掌。由此可以看出，欧洲近代早期这类外科手术是比较罕见的，人们对结石摘除手术怀有好奇心，以至于一场手术便吸引了数百名观众到场观看。

　　可怕的医疗器械

　　结石病不仅影响了医生与普通人的生活，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跨地区的人际交往与跨国医药行业的发展。哈特利布是一个英国科学家，1642年，他开始遭受结石病的折磨。他的朋友瑞纳拉夫人在致其的一封信中提到，她在都柏林找到了一位法国外科医生，这位外科医生有一种很好的结石病治疗方法，如果哈特利布能够确定结石就在他自己的肾里，这位医生将很乐意为他提供帮助。1661年，罗伯特·伍德在给哈特利布的信中提到，他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给哈特利布寄去了后者一直盼望的药物，这些药物是用来治疗结石病的。由此不难看出，结石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地区之间医患关系的发展。

　　结语

　　综上所述，在17世纪的英国，结石病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它给病人带来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如果结石较大且未能及时摘除，结石病将会致命。因此，医学界和部分结石病患者都很注重研究、收集和改进结石病的治疗方法。当时针对结石病的两种主要治疗方式是外科手术和口服药物，其中，药物治疗的效果不甚明显，因此，根除结石病的主要方式还是结石摘除手术。不过术后的后遗症也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对于男性患者来说，手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的性能力。当时的医疗水平只能摘除膀胱结石，导致很多结石病患者在术后因体内还留有未摘除的肾结石而继续饱受折磨，因此，当时的人们对结石病怀有恐惧心理。

　　另一方面，结石病也对当时的人与社会造成了一定影响。首先，结石摘除手术是可以公开进行的，它足以吸引很多人到场围观，因此一场手术不但可以激起人们的好奇心，还可以影响医生的名誉与前途。其次，因结石摘除手术具有高危性，对主刀医生的能力要求较高，导致当时很多选择进行手术的患者已经开始致力于跨地区甚至跨国求医，从而使医患关系更加紧密并加速了医疗信息的传递。而那些恐于接受手术的患者则大多致力于收集结石病的药物疗法，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跨地区和跨国医药贸易的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