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华北豹日 | 我们给豹子的祖宗N代都安排上了身份证号！_风闻

大家好，今天是5月9日，也是我们的华北豹日。

把日子选在这一天，是因为5年前的今日，M2大王登上了荣耀石，留下了那张令无数豹粉动容的美照。

不过今后M2F4这样的代号可能会逐渐消失——因为我们要给豹子的家族成员们都安排上唯一的身份证号，很快大家就能看到山西豹子的族谱，以及它们每一个个体的识别档案。

而我们要瞎眼做个体识别，并不只是想数数而已，华北豹的未来，或许就从我们认识每一只豹个体开始。

M2当年的雄风依然令人神往

中国邮政特意为这一天准备了首日封，豹大王老有排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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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上电视的明星母豹F8，现在它的编号叫HS1602F。

 我是F8，我现在的身份证号是HS1602F

我们对所有的华北豹开始采取新的命名规则。这主要有几个原因，一方面我们在山西、河北、宁夏都有华北豹的监测点，以前也都按照老习惯起名M1M2M3F1F2F3这样。

但这样就会搞混，比如六盘山的胖豹子M3，不小心就会分不清是和顺的还是六盘山的。

 

本王也没有很胖嘛，就是步伐有些沉重而已！

另一方面，给出一个确定的编号需要花时间。豹的个体识别并不容易，因为它活动范围大，有时候在相机前转瞬即逝，光凭某个身体部位的斑纹，其实并不能确定其身份。

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会给个临时编号，而很多临时编号可能是重复的个体。

由于一些扩散中的个体拍摄次数很少，可能我们要一两年以后拍到足够多的影像后才能判断其身份。如果贸然给一个M/Fx的编号，就很容易出错。

六盘山M3的双侧花纹，以后他也会有唯一的身份证号

因此我们采用了种群缩写+年度+序号+性别的命名方式。比如HS1602F，就是和顺种群2016年确定的第二个新个体，性别雌性。这样我们就可以尽量避免个体编号出现错误，并且确保编号的连贯性。

与此同时，科研组也对个体编号的认定给予更加严格的标准。一个新个体被赋予编号，必须是建立在体侧的斑纹与所有已知个体的斑纹对照不吻合以后才能确认，而且必须经过双盲检测。

蓓蓓在认真地核对全家福中的个体

因为确实出现过一些豹的个体，它们拍摄清晰、从出现时间和地点上均给人感觉：是新个体。但是它就是没有可供对照的体侧斑纹。

像这种个体我们都会给一个临时编号，留待确认，而不把它作为可以确认身份的新个体。

当然坏处是这种编号不大好记。所以，或许可以给一些经常上镜的个体起个名字或者简单编号以便大家讨论？

你认得出我是谁不？后面有答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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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搞个体识别呢？

这可能是很多人要问的一个问题。这和保护有什么关系？

**野生动物研究中一个基本问题是：有多少。**虎、豹、雪豹等身上有不会重复的斑纹的猫科动物给了我们识别它们谁是谁的方法，能认出身份就有办法去统计数量。

把所有的个体数出来是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比如我们之前说2021年一共拍到56个个体，后来经过新命名规则的排查，又去掉了几个不确定个体，能确定的个体数大约在50-52左右（不算未成年个体），其中绝大多数应属于扩散中的游荡个体。

但是这仅仅代表你拍到的，以及监测范围以内的个体。

2021年我们与北大开展了和顺县全县域的华北豹种群状况，相机也增多啦

一个豹种群可能覆盖了很大的面积，我们不可能把每只豹子都拍到，因此还需要用其他计算方法来统计。比如现在常用的空间标记重捕模型（SECR），它的原理是根据拍到的个体和它们被重复拍摄的次数，来通过一定算法计算这个种群的规模。

我们用SECR模型，对2021.9.21-12.30为期100天的调查数据进行分析，计算出来和顺种群的规模应该是47 ± 15只（左侧+双侧影像）或者57 ± 12只（右侧+双侧影像）。

嗯，两脚兽们好好干，别漏了本王 

这个数据和我们数个体得到的数字差不多，说明我们的监测基本没有漏掉太多个体，监测网络的布设是有效的。而个体识别也证明了SECR模型的参数选择和计算也是准确的，以后可以用这个方法来估算豹种群规模。

根据以往的数据，我们通过SECR模型计算得出结论：和顺种群的华北豹密度从2015年的1.2只/100平方公里，上升到2021年的1.5只/100平方公里。

豹丁兴旺，本王很满意

数据增长说明当地豹子的数量在增加，这说明保护起到了作用，科学手段作为一种检测保护成效的工具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不过模型的特点是不管你输入什么数据，它总会给你一个结果。这个过程看上去是科学的，但如果你的数据不准、参数选择不好，那么给出的结果可能误差就比较大。

草和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比如说这上面就有只豹子

比如我相机乱装一气，不是对着天就是被草盖住了，明明有豹子但我也拍不到，那么几个月下来用这个数据得出的结论一定也是有问题的。

扎实的野外工作是确保模型统计结果准确度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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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完了吗？当然没有。

豹吃牛补偿、赶野猪、反盗猎，这些事儿都是具体的保护手段，保护目标是让华北豹种群稳定且扩大。

和顺的野猪不少，我们也在摸索帮助当地乡亲防范野猪的方法 

数据上看，豹种群确实在增长。这是很多保护因素共同作用而产生的结果，比如里面很重要一项是持续不断的天然林保护工作。

以下有两个我们经常会遇到的问题：豹子还能越来越多吗？和顺豹子啥时候能回到北京？

这两个问题的背后是另外两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和顺地区栖息地的承载力是怎样的？豹子是如何扩散和利用天然廊道的？

地方和食物有限，养娃不易啊

作为一种食物链顶级物种，豹需要领地和猎物。食物丰富的热带地区豹的领地只需要几平方公里就够，而在猎物密度不可能很高的华北山地，豹至少需要几十平方公里的山林来建立领地。

太行山虽然广大，但是完整的栖息地却很珍贵

而作为太行山集合种群重要组成的和顺种群，所拥有的所有有效栖息地大约只是1800平方公里左右，还不到北京怀柔或者密云区的面积，而且这些栖息地也呈现出一定的破碎化。

在整个太行山中部以北的区域，这已经是我们知道的高质量华北豹栖息地了。

可想而知，和顺种群是有上限的。

有很多豹子现在已经拍摄不到了

月捐人青峰和cs在负责我们的个体识别工作，蓓蓓进行总体管理把控。青峰前几天跟我交流他所看到的情况：和顺种群内部的个体更替很快，特别是雄性，大概2-3年就会换一批个体，再也不会出现像M2那样存在十多年的豹子个体。

雌豹相对更稳定一些，像HS1601F（F7）、HS1602F（F8）、HS1603F（F9）这样的繁殖个体已经存在了6年，HS1501F（F2）则已经至少8岁了。

 F2也已经是坚持了多年的母豹之一

这可能意味着和顺豹种群已经接近上限，除非这块栖息地里猎物的数量增长，能够承载更多的定居个体，否则它们的保护前景就在于向外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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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篇讲河北扩散的豹时，我们曾经提过：期待和顺的豹子回到北京可能性不大，因为已知的豹扩散都不会走这么远（和顺栖息地到北京西部边界直线距离320公里）。（关于驼梁豹扩散的故事，戳这里：关于一只豹能走300公里却还是回不到北京这件事）

目前已知10年内有过豹记录的栖息地，可见其实和顺的豹子回北京难度很大

不过和顺是个观察研究豹扩散的好地方。在基于个体识别的积累上，我们可以追溯那些游荡个体的行迹。

其实关于扩散，最理想的情况是给足够多的亚成年个体带上颈圈，这样能够最准确地知道它们的活动轨迹。但我们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因此还是依靠红外相机来进行观察。

观察小豹子的去向也许是研究豹扩散的重要途径

理想的情况是，已知雌豹生下小豹，然后小豹长大后离开妈妈，在我们监测范围内建立起领地。这样我们就会看到一次完整的扩散。

然而我们知道，豹的扩散是个渐进的过程，特别是雄豹。它们可能会建立不同的临时领地，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找到适合建立永久领地的地方。

这个特性可以用豹会本能地避免近亲繁殖来解释，很多关于猫科动物的研究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给我们带来的问题是，在华北，一只雄性华北豹建立领地的周期有多久？通常雄豹在3岁左右性成熟并开始交配，这时候它应该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永久领地。

要看到豹的繁殖现象很困难（虽然我们拍到过几次），因此我们也可以用它们的年龄来推测。

因此如果我们能看到不同性别的幼崽在我们监测范围内达到足够的年龄，或者有繁殖现象，那就非常理想。

我们对三只雌豹HS1601F（F7）、HS1602F（F8）、HS1603F（F9）在2018年的繁殖情况进行了追踪。

雌豹F9和她的三个孩子在和顺的活动范围示意图 制图：蓓蓓

这里面，HS1603F（F9）的三个孩子HS1902F、HS1904F和HS1911M我们都确定了它们的行踪，看上去它们三个都建立起了自己的临时或永久领地，直到2021年的时候它们都还在。

F9的儿子HS1911M，身为小公豹的他开始了自己的远征

其中HS1911M显然遵循公豹本能远离妈妈一路向西，已经跑出去20多公里，并可能建立起了面积不大的临时领地；

F9的女儿之一HS1902F，长大后她没有离自己的母亲太远

而HS1902F就在妈妈活动范围的北边，基本紧挨着妈妈，扩散距离大约在10公里左右，活动范围大约55平方公里（比妈妈的还大，但可能是暂时的）；

F9的女儿之二HS1904F，她选择了一路向东，也许曾经跟F8打过招呼

HS1904F则向东扩散出去约17公里，主要活动在F8领地的东边，这里距离和顺县城不远，过去的村庄已经搬迁，看来正在成为豹的可利用栖息地。

F8和她的两个女儿在和顺的活动范围示意图 制图：蓓蓓

HS1602F（F8）的两个孩子独立后被拍摄的次数非常有限，能看得出来它们可能一直处于扩散过程中。

HS1906F作为F8的女儿之一 ，继承了妈妈健康强壮的基因

其中HS1906F这个小雌豹相当能跑，2021年的时候它已经跑到了荣耀石，与它妈妈领地中心的直线距离已经达到25公里左右，这大大超出了我们对于雌豹扩散距离的认知。

这是F8的女儿HS1912F，可惜的是后来我们没再见到她

另一只HS1912F在2020年最后记录到它的时候是在距离老豹子队员老张家不远的地方，距离妈妈的领地中心约13公里。

这可能是一次失败的扩散，这只小豹此后便不知所踪。

F7和她的两个儿子在和顺的活动范围示意图 制图：蓓蓓

HS1601F（F7）的儿子HS1913M看上去扩散得非常成功。它距离妈妈领地中心最远已经达到了30公里，而它大约在150平方公里的范围里活动直至今天，它的另一个编号叫M13。

F7的二儿子也在努力扩散中，希望他能早日定居下来

F7的另一个儿子HS2027M则可能还处在扩散中。它离开妈妈后朝着东南方向走，但被记录的次数很少。2021年的时候它大概走出了14公里，看上去比较保守。

我对它的未来并不乐观，因为它扩散的方向并没有多少可用的栖息地，也许它还要再继续摸索一段时间。但对于一只2018年出生的小豹而言，它已经3岁多，独立生活了两年证明它有能力面对这个世界，它的最大挑战来自于始终不够大的栖息地本身。

F7和她两个儿子的照片，最前面的是F7，右边是M13，左边是hs2027m 

目前还有更多的个体正在被追溯。这是一个非常艰巨浩大的工程，难点是青峰和cs要在大量不清晰的图像中尽量去找能够对照的斑纹特征，然后和历史上的不同个体进行对比。

特别是小豹的拍摄次数很少，能够留下双侧清晰特征的影像也很少，这就给扩散个体的追溯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但当这个工作最终完成，我们就会对和顺种群的结构、扩散特性等知识有所积累。这不但将对我们为和顺种群设定更好的保护策略有用，也将对整个太行山华北豹的扩散和恢复提供知识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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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正在历经一个重要的保护阶段：一个生存空间被压缩的豹种群在历经了多年的恢复期后正在进入新的阶段，它们的生存压力正在改变，过去的盗猎、报复性猎杀压力可能正逐渐变成内部竞争压力。

我们看到的大多数和顺豹子都不像六盘山那样胖乎乎的，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从和顺栖息地到榆次南部的太谷区和祁县，以及和顺县东南部的左权县，华北豹的栖息地虽然山连山，但也横亘着诸多公路和乡村农田。

在道路的影响下，华北豹会有怎样的未来呢？©东东

有一次我和东北林业大学在和顺做华北豹廊道研究工作的翟鹏辉博士聊天，他也感慨道：这边的路实在太多了，这些豹子都能往哪去呀？

有时候一想到在中国西部那些辽阔且杳无人烟的栖息地里的自由感受，就不禁想在中国东部保护大型食肉动物怎么就这么多难题。

扩散路上的华北豹，无可避免地会穿越公路

豹子需要学习怎么安全过公路，而我们或许也要学习如何帮豹子过路。

带豹回家，廊道的构建无疑是让豹能够自由扩散的基础。我看到F9的儿子HS1911M一路跨越乡道、县道、省道，并往来于繁忙的省道两边，就如同当年的M2一样。

雌豹F9，她的儿子也在尝试利用道路

这让我还是对华北豹的未来充满信心，总会有足够多勇敢的、聪明的豹子学会应对各种新的挑战，它们的足迹将一直在太行山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