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林鸮之夜：记一次北京山区春季夜观_风闻

“咱们现在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会儿，晚上出来。”大好说。

“我现在非常期待。”他补充道。

01

出发

2002年5月1日，我们开车前往北京市东北方向的山区。疫情管控下，跑远一点成了奢望，但我们至少还能在北京的山里转转。

早上从办公室出发，大锤兴致勃勃地去小区边上的一个包子店买肉包。这家的肉包非常受到大家的好评，既然要出门，买几个包子路上吃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几分钟后她失望地走过来。我们问：“咋了？不开门了吗？”

北京刚下通知，根据疫情管理要求，5.1起北京所有的餐厅停止堂食，我们以为是因为这个。

“不是，人家说不干了。”大锤说。

“啥意思？”我们有点没搞懂。这个包子店已经开了很久了，挺大的一个门面房。

“就是说现在生意不好，也看不到啥希望，不想干了。”她解释道。

晴朗的天空下大家的心情顿时有点灰暗。

我想起我们机构刚成立那时候，楼下有家小烧饼店。那是外地来的夫妻两人开的小门面，烧饼非常好吃，而且便宜，开始时是7毛一个，几年后涨到1块1，每天都很多人排队。几年后随着北京清理临街小商店和“低端人口”，烧饼店也被清理掉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在追求些什么，似乎都与我们无关。

还好北京有不少山，我们还可以进山去转转。

一只黑头鳾在歌唱着春天

本文配图除署名外，均为作者所摄

02

平谷

我们并没有选择一些成熟的地方。大好建议去平谷转转。

查资料，平谷有北京全部三种鼯鼠（复齿鼯鼠、沟牙鼯鼠和小飞鼠）的记录，而平谷也是北京生态爱好者不怎么关注的一个地方。现在天热了，我们想去找找蛇、鼯鼠什么的。

我们对照着地图，找了个有盘山公路的地方，趁着天亮先转了一圈。

通常我们会先看看山上林子的情况，车多不多，沿途的村庄影响大不大，水源在哪里。一圈下来会基本有个判断，这里晚上夜巡的收获可能会有哪些。

这条路很长，翻山而行数十公里。路也不宽，即便是5.1长假，车辆也不算很多。比起密云、怀柔等地的一些热门景区，这里要冷清不少——这让人感觉不错，说明晚上基本不会有车辆干扰，动物们可能会比较放心地在路边活动。

路边的林子还算不错。低海拔的树木都比较年轻，看上去栽种的时间不长，且树种单一，果树为主。高海拔则有不少早些年人工栽种和自然恢复的森林。油松有一定面积，辽东栎、山杏等阔叶树种也已经成林，某些地方看上去郁郁葱葱，树冠层高大、林下空旷，不是那种恢复初期的小树林。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下来，沿途基本没有村子，山路上的人为干扰很低。大好说他很期待晚上，或许我们能够找到鼯鼠。

我们找了个旅馆，先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晚上我们吃完晚饭，收拾好手电、照相机、夜视仪等装备。大约20：30左右，我们驱车上山。

春季的山 ©巧巧

03

路遇刺猬

最先遇到的是刺猬。最后遇到的也是它。

这里的刺猬很多，我们一晚上一共遇到了17只。过去我并没有意识到在山上也有这么多刺猬，通常它们更喜欢在平原上的农田和荒地里活动。

我们遇见的第一只刺猬。©巧巧

有些刺猬成双成对的，看上去正是恋爱的季节。

我不知道在这里它们的天敌是谁。在陡峭的山坡上，刺猬们沿着公路活动，这似乎是一个好的策略：平整的地面适合它们四处移动，而夜里公路上也没什么车，它们很安全。路边就是树林，林下松软的土里想必有不少虫子可以让刺猬吃。

这里的虫子非常多。一路上我觉得在北京其他地方并没有碰到这么多虫子。

各种蛾子、巨大的蚊子，以及很多其他飞虫，在车的灯光里很明显。我们也看到了不少蝙蝠飞来飞去，大好在夜视仪里能看到这些家伙。

我们看到了几对正在谈恋爱的刺猬 ©巧巧

04

灰林鸮

吃虫子的看上去不止蝙蝠和刺猬。我们这晚一共遇到了5只灰林鸮，它们似乎也会捕捉那些大个的昆虫。

**灰林鸮或许是北京分布最广、种群最健康的猫头鹰。**得益于北京山区的森林恢复，我觉得这东西在山里到处都是。

我们从来没有专门去寻找过它，但是每到夏季，我们晚上出来找蛇和鼯鼠的时候，无论在昌平、密云、怀柔还是这次在平谷，都能遇到灰林鸮，几乎每次都会遇到。

现在是灰林鸮繁殖的时候，小鸟估计已经快要出巢了。

我们遇到的第一对灰林鸮有点害羞，它们就在路边活动，电线杆和指示路牌都是它们喜欢的落脚点，但一旦我们靠近它们就会飞走。我们听着它们“呜——呜呼呼呼呼……”的凄厉叫声，能体会到古时人们对这种声音的种种糟糕联想和厌恶的情绪。

说实在的灰林鸮长得并不好看。它不像红角鸮、领角鸮那样可爱又凶萌，也不像雕鸮那么威风凛凛，即便是长耳鸮、短耳鸮睁圆双眼时也有着猫头鹰独有的凶猛气质。

而灰林鸮这种纯夜行的鸮，遇到时往往距离很近。它们适合夜间观察的眼球几乎占据了眼眶所有的位置，它那乌黑的、空洞的双眼直瞪瞪的看着你，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配上那幅圆脸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联想起千与千寻里面的无面男。 

站在路牌上的灰林鸮

无面男

我觉得北京的灰林鸮并不灰，大多呈现深褐色，也有一些个体看上去比较灰，但我见到的大多数都是褐色。

在六盘山的二龙河林场，我们一晚上能看到许多灰林鸮就站在路边的标识牌上。夏季的六盘山，公路路面上有很多吃的：老鼠、蛙类，可能还有其他很多食物。那里的灰林鸮大多数完全不怕人，任你在边上拍摄它们也无动于衷。

但是在北京，很难遇到一只不怕人的灰林鸮。它们中的大多数或许会允许你在一定距离上观察它们，但你的动作大一点，或者试图靠近，它们就会飞走。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很不怕人的，前年我们晚上在密云找蛇时就遇到过一只，属于你轰都轰不走的那种。

不过今晚我们遇到的第二对灰林鸮里有一只就不怕人。它旁若无人地蹲在路边的栏杆上、路牌上、树上，专注地盯着路面，寻找食物。

我们看到它不时地飞到公路上，抓起个什么然后回到树上去吃。虽然这一路老鼠很多，我们也确实通过夜视仪看到了一些（这些耗子非常小，感觉就和人的大拇指差不多大），但灰林鸮显然并不只是抓老鼠，路面上会有更多的大型昆虫，在我们观察到的几次出击中，看上去它抓昆虫的次数要多于抓老鼠。

灰林鸮站在路边觅食，旁若无人

我们猜想天气更热一些以后，路上会有更多的食物，比如蛇类、或者林蛙。

无论如何，在北京的山里能遇到这些灰林鸮，依然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看上去它们在这里过得不错，希望能一直这么不受打扰地生活下去。

灰林鸮站在一棵大树的枯枝上，此刻它不需要繁茂枝叶的掩蔽。©大好

05

第二天

我们没有找到鼯鼠，一只也没有。

不过我们看到了几只狗獾。夜里它们跑出来，沿着公路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但夜巡似乎也就以这些收获而告终了。

我们看不到任何有蹄类，没有狍子、斑羚，也没有野猪。在北京夜巡我从没见过这些大型有蹄类动物。豹猫也很罕见。似乎除了狗獾和偶尔见到貉以外，在北京夜巡能见到的兽类非常有限。

这只狗獾并没有给我们更多的拍摄机会，这个背影看上去仿佛一只貉 ©巧巧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林子里瞎转。现在很多野花已经怒放，森林里充满了生机。

路边有不少地黄，我们看到了一株确实是黄色的地黄，和那些紫红色的略有不同。我很喜欢蓝色系的花，比如一些林下悠悠绽放的宿根亚麻，略带粉色的点地梅披着阳光在地面星星点点，也非常好看。

至少有三种凤蝶在飞来飞去，几种蜜蜂也在忙着采蜜顺带授粉。

早上气温上升后山地麻蜥开始活跃，我们看到了一只体色艳丽的个体。但我们没有看到吃蜥蜴的蛇类，想必日均温要更高些，蛇才会更加活跃起来。

这株宿根亚麻的花瓣还未完全展开

一株黄色的地黄

蜜蜂的身上沾满了花粉

丝带凤蝶在路边翩翩起舞，寻找路边积水里的矿物质

早上10点以后，山地麻蜥在沙土山坡上晒太阳，十分惬意 ©巧巧

06

北京

每次车从山里出来开上高速的时候，我在山里放松的心情就开始变得烦躁。虽然巧巧不断给我们放好听的歌，从陈奕迅的新儿歌孤勇者到孙燕姿和刘若英的许多怀旧老歌，但这并不能阻止面前这座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城市与我们越来越近。

最终我们像被吸进了一个黑洞一般进入了城市。这里有林立的高楼和拥堵的公路，但已经失去了那个卖好吃肉包的包子店。

不知道疫情将把我们带往何方。但在山里度过的这个美好夜晚不断提醒着我们：就像那些灰林鸮、刺猬、狗獾甚至老鼠们一样，我们生而自由。

组图欣赏：

站在电线杆顶端的灰林鸮

站在路牌撑杆上的灰林鸮，它在专心地寻找路面上的食物

灰林鸮扑向地面，抓住猎物

它飞回树上大快朵颐，但我们并不能看清它在吃什么

一路上我们能看到很多耗子，也看到了灰林鸮飞到路边的草丛里抓它们

这里有很好的大树，可供灰林鸮休憩  ©巧巧

春天刚刚伸展出来的藜芦

（感谢阿蒙帮忙识花）

或白或粉的点地梅

没什么能阻止它爬出来自由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