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电影《亡命救护车》？_风闻

该片翻拍自2005年同名丹麦电影，讲述一个从阿富汗回来的老兵被兄弟拉下水去抢劫银行，当事情发生可怕的差错时，他们抢占了一辆救护车，不料车上已经有一个医护人员正在给病人做急救，气氛紧张。随着事态的升级，兄弟之间的老矛盾再次出现，他们要在艰苦环境下努力求生。

简单地谈几句个人的看法。

作为一个以画面为表现载体的作品形式，“影像的表现能力”，往往是电影有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独特手段。在我们分析一部电影时，经常会重视它在文本层面的内容，而相对忽略画面影像环节的功力。

事实上，在迈克尔贝的本部作品之前，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些动作片类型中的尝试，他们试图给予镜头以主观性，从而增加类型片中需要的紧张感，由氛围与感受给出信息，完成更直接的叙述推进，而非相对传统的做法。大卫贝利的《暴力街区》，杰森斯坦森的《怒火攻心》，甚至《人之怒》开场时的一小段，都是如此。甚至最极端的情况，还包括了2016年的《硬核亨利》，全程用第一人称拍摄。

而在《亡命救护车》里，迈克尔贝的实验似乎要更极端一些。在一定程度上，他甚至“无视“了镜头设计中的观看舒适感，将之作为了主题叙述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凌驾于文本环节之上——这些社会基层里的人们，是如何在当今的美国社会里彷徨、无助，而最终又是否能够找到出路。

于文本层面而言，本片继承了迈克尔贝一贯的“美式正统价值观”核心，虽然比之《珍珠港》等经典前作而稍显复杂，如当代很多的美国电影一样、加入了族裔、肤色等较有时代特色的元素，但内核却依然是他一贯的，“朴素到有点传统”的精神特质。

并且，比起往作，这一次的迈克尔贝似乎不“装”了。这并不仅仅是如很多评论所说，“不再摆弄老旧的叙述能力，而是将一切精力都放在动作场面上”，而是对“诠释动作的镜头”之叙述功能上的更多尝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较为“概念化”而显得单薄的文本层面。这让影片显得较为“极端”，却也是它的一大特色。

镜头构建的区别，从开场阶段就已经得到了展示。黑白两色人种的男主角威尔、丹尼，以儿童姿态出现，和谐相聚，此时的慢镜头与直对光线的照明被一起使用，给予了这个段落以一种稳定的氛围。

此二人的关系与这样的镜头运用，在二人长大后得到了变化。二人人生轨迹的分化，先在剧情层面得到提示：退伍美军士兵身份，而又得不到美国政府帮助，甚至被挂断电话的黑人威尔，以及身入犯罪行当的白人丹尼。这样的分化也体现在了镜头构建上。当威尔打电话时，镜头保持着手持摄影的摇晃状态，而光线也变成了逆光，让他的身影一片模糊。

相对地，当威尔与丹尼久别重逢时，镜头先是配合二人的叙旧，对应着儿童时代的闪回、丹尼拿走的手表与童鞋，保持在稳定的拍摄之中，而当二人开始因为生活方式——一个是“服役国家”的正义，一个则是认为“国家不值得”的银行劫匪——的不同，产生理念上的争执时，逆光照明、怼在脸上的特写、手持摄影、围绕人物的旋转移动镜头，一个个地出现。镜头给予的画面不稳定感，成为了二人理念分化、关系飘摇的主要表现途径。

在电影里，二人与警察的交互关系时有变化，而二人内部也有理念分化，主要是围绕着“对于美国社会的看法”，对国家的信任之有无。从镜头角度，针对后者，首先当然是对”黑白主角”二人关系的表现——基于理念的对峙与和解，产生矛盾与靠近，表现以“逆光、摇晃、高速移动、激烈变焦”与“对光、稳定”的区别。而更往上的一层，则是对于“美国社会”的直接呈现。在序幕中，儿童时代的二人背后，是阳光之中美丽的高楼大厦。同样的城市街景，也出现在了女急救医生的而当二人决定抢劫银行，并予以实施的时候，影片大量地使用了航拍镜头，让画面穿梭在或繁华程度极高的楼宇、或暴土扬尘的小巷、或狭窄闭塞的工地之间，综合地展现了这座城市的各个阶层所处的局部环境。并且，它频繁地使用无人机进行拍摄，操纵镜头从半空中快速俯冲下去。

这种镜头呈现出的城市全貌，作用其实是复合了上述两个层面表述的。一方面，这是对主角二人救护车“被追踪”状态——“他们用卫星、直升机追踪我们”，且在几个空中摄像头出发的监视画面里得到印证——的表现，暗示着从遥远空中而下的彻底定位、锁定，增强了“急救车跑，警察追”的紧迫感，从而实现了对双方敌对关系的“更具体”表现。

另一方面，它也正是此时主角二人对这个社会看法的侧写：从十七岁就抢银行的白人丹尼自不用说，威尔在半情不愿之下对抢劫的欲拒还迎，也来自于对自己效力军队、却得不到哪怕是“保险金”回馈的信心动摇。作为对二人信念损毁的表现，高速旋转与激烈俯冲之下让人极度不适的城市景象，也就对接了二人对它的接受度。

对于“交互”，更具体而言，镜头在安定与不安定之间的状态变化，与人物——特别是主角二人——的交流状态直接相关。电影先强调了两个阵营中人的“生活感”之共性，由此建立了不同时段下的“积极交互”，再产生后续变化。

在电影里，每个人物，无论身份，都表现出了一种对外界的积极交流愿望，表达着对于生活的希望感，甚至会时有“跳出警匪属性”的私人化部分。这不仅仅体现在女主角急救医生卡姆的婚姻情况，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功能化角色身上也有相应设计：队长看到自家小狗在警车上，立即大喊大叫，随后则有一个吃零食的镜头；fbi负责人与白人男主角丹尼的“发小”设定，以及随之引出的一系列熟识前提下、私人感很强的交流；甚至没几句台词的女警，都有一句“我还要回家吃饭”的台词。

随之，人物之间也会出现“跨越阵营”的交流内容。黑白两个主角从对峙，到黑人被说服，再到威尔试图拯救丹尼、没有应允他“你可以走了”的要求，伴随着威尔内心归属的潜在变化。而更直观地，则是两个主角对受伤的警察，先是银行里的弃而不顾，而后在车里出于“不能杀警察”的担忧而抢救，随之与急救医生卡姆的交互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围绕受伤警察的救治，警察与主角二人的关系也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追击，到发现车上抢救时的“放慢追击”，再到误以为“抢救失败”时的火力全开。这一点也延伸到了功能化配角的部分：黑人警察对劫匪，从一开始不知情时的帮忙修车，到发现抢劫后的开火交锋。

虽然非常简单，但每个人物都有着相对生活化的表现，带有“努力生活”的积极信息，而在某一时段，他们也能构建起相对积极的交流。但是，这种和谐的希望会被转瞬打破，从而让两个主角之间、他们与警察之间，再次进入对立的状态。发展到高潮，便是似乎让一切都不再可解的大枪战——特警队长的殉职被反复强调，它造成了两个阵营的彻底仇视。随后，一切人物关系都开始不死不休——黑人警察杀死了一名罪犯，fbi不再保持交流的耐心，而是“你给我下来”，卡姆误射了威尔。

最典型的表达，依旧是威尔和丹尼。虽然丹尼萌生了向善之心，救出威尔，开着车试图带威尔和卡姆逃出去，但当他知道卡姆误射威尔后，依然在痛苦茫然的抱头后滑入了犯罪一面，想要杀死卡姆报仇，“他是好人但我不是”，最终被威尔无奈之下击杀。二人趴在地上的生死殊途，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到闪回里的儿童时光。

在这里，“枪”构成了表达的组成部分。卡姆射伤威尔的瞬间被慢镜头呈现，丹尼的“再次黑化”是因为“发现了格洛克手枪”，而后则在一个穿梭过弹孔的拉伸镜头之中，与车外的警察紧张对峙。它代表着人物之间的对立，此前的机枪直接造成了队长的死亡、双方的不死不休，且在高潮部分以“误射”形式出现，增强了人物冲突不可解中的命运无奈——剧情层面里，威尔是因为生活保险金所迫，丹尼也在基地里高喊“我们只是想回家”。然而，以“误射”为象征物的机缘巧合，却让他们无奈地走向了那些同样带有生活希望的警察的完全反面，人生尽毁。

与此同时，作为对此的表现，镜头，特别是对城市的镜头，也有着相应的使用。在二人实现些许“和谐”的时刻，总会有镜头的安定化瞬间——抢救警察时的“史上最慢的警察追捕”，二人缓解情绪紧张的唱歌，威尔给妻子打电话，丹尼“做个好人“开车前往医院，四段里都有着更加平稳、安定的移动镜头，对于城市的拍摄也不再使用“速降俯冲”方式，让城市本身变得和谐，也暗示警察对他们“空中卫星与直升机”追捕之敌对性的缓和。然而，随着这些文本安定的转瞬即逝，镜头的安定感也会迅速消失，回到动荡之中。

“做一个好人，却在命运巧合之下而不得，无法保持对社会与人生的积极希望”。在追拍车辆移动的高速镜头中，这个信息其实已经有所暗示了——警察与主角在你死我活地奔命，而街头角落里那些“黑人白人携手”的积极涂鸦，包括丹尼最后开车前往医院时暗示二人“回到童年时代”、呼应开头丹尼拿走威尔童鞋的街头球鞋特写，则只能在瞬间被镜头扫过，而后一切回到激烈的斗争状态。

当然，在影片结尾，迈克尔贝依然要带来一些曙光。“枪”元素的“消解”，成为了表现的方式。首先，对于枪伤的救治，从曾经的警官变成了劫匪威尔，隐约间模糊了二者的界限。而一个慢镜头中，警察们也从“不管威尔”的敌意中疏解，或帮助搬运，或不再阻拦抢救。此时，“枪”从象征对立的“制造伤口”变成了反向的“救治伤口”。随后，当fbi询问警官开枪者身份，警官也帮威尔打了掩护，“他救了我”，“对立的开枪射伤”得以弱化。此时，安定的镜头、美丽的城市，也再次出现，足见其重要性，且延续到了片尾曲，终于打破了此前每次的“转瞬即逝”。

可以看到，本片的叙事文本层面，其实非常简单。迈克尔贝的主要功夫，下在了镜头环节之上。此前，如《珍珠港》这样的电影，贝导演终究还是花费较大篇幅去讲故事，尝试塑造人物关系的丰富性，场面、镜头，更多是为了制造观影的“奇观震撼”。而本片里，他则赋予了这个环节以更深度的意义，试图让它与主题本身连接起来。如若不是如此，玩转镜头如他者，显然不会在”激烈镜头的观看舒适感”上失误。毕竟，哪怕是《变形金刚》，也没有太出现如此的情况。

镜头层面的重要性，是本片——我们暂且不论如此为之的“好坏”——的特点，而这也就让本片变成了一部“影院式作品”。只有电影院，才能带给观众以最大程度的镜头感受性。特别是“俯冲向下”镜头给予的特殊感受，尤其如此。

事实上，近年来，这种发挥影院优势、以之为表达一部分的作品，已经越来越多。仅以过去一年而论，《沙丘》和《新蝙蝠侠》，便是两个典型的案例。而迈克尔贝一贯的风格与特长，“爆炸”、“枪战”，对于动作场面的打造，则是此“变”中的“不变”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