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克兰战争看现代步兵的作用_风闻

在乌克兰战争中，不断流传出俄军车队、直升机被乌军单兵导弹打得丢盔弃甲的图片和视频。不断有人宣称，单兵导弹改变了战争，使得步兵重新成为与坦克、武直并肩的主要战斗力量，这是误读了。

人是两条腿的动物，从身上的长毛还没有褪尽、只会用棍棒、石块打斗开始，步兵就是主要战斗力量，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这个“主要”的含义是在一直变的。今天，步兵已经不是进攻和防御的主要战斗力量了。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在现代战场上，步兵看得不够远，打得不够狠，跑得不够快，而天敌太多，几乎所有敌人都能置步兵于死地。在古代，步兵还能用盔甲增加一点保护，现在什么保护都白搭，除非对手只有轻武器。在解放战争中，解放军还能两条腿跑过国军的四个轮子，现在不可能了。步兵轻武器的射程在二战之后就没有显著增加过，单兵导弹射程更大，威力更大，但依然很有限。

即使装备了单兵导弹，乌克兰步兵依然主要是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这是有原因的。

单兵导弹主要是反坦克导弹和肩射防空导弹。典型单兵反坦克导弹如“标枪”的射程不超过4000米，NLAW只有800米。典型单兵肩射防空导弹如“毒刺”的射程约8公里、射高3500米。

这些都是极限条件下的射程，考虑到目标的机动，实际射程要短很多。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发现目标到发射之间的时间。隐蔽中的步兵要发现远距离目标不容易，发射后转移到下一个同样隐蔽、同样能发现远距离目标的位置更不容易。在战斗中，步兵能够机动的速度和距离也很有限，与机械化部队不可能相比，武直就不比较了。这决定了再武装到牙齿的步兵也是短视、短臂、短腿的软目标，在与远视、长臂、长腿的合成力量相比，天然吃大亏，而且差距越来越大。

反过来，坦克炮在4000米距离上也是极限射程了，但坦克有自行火炮的支援，有武直的支援，火力覆盖远远超过3-4公里，观通、火力引导距离远远超过步兵。换句话说，在野战中，携带单兵导弹的步兵必须是一击必杀，而且对手只能是零星行动，因为一旦暴露位置，步兵基本上没有生存的机会。

但除了轻敌的“装甲游行”或者后勤车队，野战中敌人很少是零星出动的。在正常的野战中，甚至未必等到步兵暴露目标，已经被敌人的轰炸、炮击招呼过几遍了，只有生存下来，才谈得上等敌人坦克、武直进入射程后发射导弹。在无人机满天飞的现在，这越来越难了。如果中空长航时无人机还能骗过，顶着脑门飞的小型无人机就很难骗过了。

即使等到第一波导弹打出去了，还打中了一些目标（导弹不是百发百中的），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这时该忙活转移阵地了，如果还来得及转移的话。转移本身是暴露目标的，容易招来打击。敌人跟踪的话，还可能发现新阵地，又是一波打击。在此期间，敌人退出射程，重新集结，补充油弹，步兵基本上只能看着，很可能根本看不见，只能猜。再强大的C3I也克服不了步兵火力、行动的物理限制。射程外就是射程外，机动范围之外就是机动范围之外。敌人要是转移进攻轴线，步兵还要重新布防，不仅有时间问题，还有再次暴露目标的问题。

简单地说，除了象征性的显示决心，步兵与机械化合成部队在现代野战中对抗没有军事意义，连伏击都只能是有限的。

得到炮兵、武直、装甲的支援的步兵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但这时，步兵只是观察哨和绊马索，不是主要战斗力量了。在乌克兰战争里，乌军步兵基本上孤军作战，没有有意义的炮兵、武直、装甲支援，因此也不可避免地只能在零打碎敲中摸掉一点俄军车辆、直升机，并不能有意义地阻止俄军的快速进军。俄军在野战阶段连强攻都没有。

大规模使用步兵与坦克对抗的最近战例可能要数十月战争中埃军渡河初期抗击以军坦克反攻了。在沙兹利的计划里，埃军步兵大量携带“萨格尔”反坦克导弹和RPG7火箭筒，一登上运河东岸就立刻构筑阵地，准备抗击以军坦克的反冲击。

以军西奈师的三个旅确实立刻按照预案实施反冲击，被埃军反坦克导弹和火箭筒打了个灰头土脸，三个旅基本上在一两个小时里统统打残了。这大概是历史上坦克对步兵的最大败绩了。但以军也犯了所有能犯的错误：在预期的路线和时机以预期的力量和战术打反击；单纯依靠坦克，缺乏步兵和炮兵的配合；坦克一味猛冲，不懂反导弹机动和烟幕掩护。

以军很快吸取了血的教训，在后面的进攻里，埃军反坦克火力依然强大，以军坦克损失迅速降低。到渡河的时候，“萨格尔”已经不起多少作用了，尽管离开战只有十几天，埃军导弹和以军坦克在技术状态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以军到最后也没有正面猛攻运河防线上的埃军，但渡河以军在西岸接连突破埃军的步兵和坦克防御阵地，埃军在坦克战里打不过以军，反坦克步兵更是挡不住以军，最后以屈辱的劣势停战。

在乌克兰战争里，最大的步兵战斗可能要数俄军伞兵夺取安东诺夫机场之战。在反坦克导弹的支持下，俄军伞兵与优势乌军激战一晚上，但还是俄军装甲部队星夜兼程赶到会合，才最后控制了机场，单靠步兵是守不住的。兵力悬殊是一个问题，步兵的天然局限是更大的问题。整个晚上，俄军伞兵对乌军炮击毫无办法，进攻乌军撤到射程之外重新集结的时候，俄军伞兵也只有被动地观察和等待。

巷战的情况不同。巷战中，坦克、武直的火力不易发挥，反而到处容易遭到伏击。在俄军现状态的装备、战术和兵力条件下，除了广拆楼，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样，乌军步兵的单兵导弹也就无济于事了。

对于乌克兰来说，乌克兰战争是一场步兵战争，乌军装甲和炮兵因为各种原因基本上按兵不动，或者被逐渐啃掉。这是无望的战争。

游击战能“耗走”强敌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强敌没有把这里当作战略重点，反游击的消耗成为抓芝麻丢地瓜，这才有止损、撤军的问题。在越南战争里，欧洲才是美军的重点；在苏军的阿富汗战争里，欧洲同样是苏军的重点，还有中国这一头次重点；在美军的阿富汗战争里，中国成为美军的新重点。但在乌克兰，这就是俄罗斯的唯一重点。除非乌军大量歼灭俄军有生力量，或者政治解决，不存在“耗走”俄军的问题。

全世界都以毛泽东的游击战理论为经典，但在《论持久战》里，毛泽东提出防御、相持、大反攻，游击战只是其中防御中的一部分，连相持都不是，因为靠游击战是无法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相持的，更谈不上大反攻。没有相持和大反攻，是没有革命胜利的。再全身披挂单兵导弹，步兵是没法与合成部队相持的，更谈不上靠两条腿、肉身和射程远不及对方的单兵导弹大反攻。

在理论上，海量的步兵不怕牺牲，还是有可能歼灭少量冒进的装甲部队的。但对乌克兰战争来说，俄军远不是乌军步兵之海可以淹没的。不管装备多少单兵导弹，乌克兰是不可能靠步兵打跑俄军的。当然，乌克兰不愿投降，就只有奋起战斗，只有步兵就只能打步兵战争，丧失生命、丧失国土，这是没办法的。要制止这样的牺牲，只有政治解决，但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步兵肯定还是有用的。除了作为特种部队使用，步兵还适合在复杂和特殊地形使用，比如高山、海岛、城镇、森林等。步兵的优势不在于威力和机动，而在于灵活和敏捷。但作为一般野战的主要战斗力量，步兵的作用淡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