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最怕的事,今天我才敢说_风闻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2022-04-11 08:32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刚过清明,就迎来一个坏消息。
电影《人生大事》撤档,上映日变成模糊的2022。

有句话是生死之外无大事,这部讲大事的戏,叩问的也正是这一桩。
而口罩时代,人们其实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此触动。
看这类电影,我总是抱着一种学生心态在期待,死亡可有太多东西需要我们学习。
正视它,面对它,接受它,终有一日迎接它。
遗憾于撤档之余,好在还有些古早影片可以拿出来探讨。
都说中国人缺死亡教育,连想得起的好电影都多半是外国电影,最贴中国式丧事的情形,搜刮了半天,想起的居然是《请回答1988》里奶奶的葬礼。

今天,就暂先聊聊别家光影里的那些动人的死亡。

《恋恋笔记本》不是一个关于死亡的电影,但确实描画了一种理想中的死亡情景。
故事的开头在一所疗养院里,一位衣着齐整的老先生给红衣套装的老妇人讲着年轻人的爱情故事。
两位主角出现在老先生口中的故事里——
诺亚是小镇伐木场的一位青年,假日与朋友来到镇上的游乐场游玩,遇见了前来小镇度假的富家女艾丽。
对爽朗的艾丽,诺亚是一见钟情。
上前邀约被拒后,诺亚又跃上艾丽搭乘的摩天轮,悬挂在半空中再度发出邀请。

终于,以被艾丽当众脱裤为代价,换回了与女孩一次约会机会,也开启了二人的爱情长跑。
诺亚与艾丽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出奇的跌宕。
浪漫,是两个人在午夜的大马路中央跳舞,普通文青操作。

烦恼,是三观差异显著的二人在各种鸡毛蒜皮上争执不断,上一秒谩骂,下一秒缠绵,热恋情侣日常。
阻碍,也是富家女与穷小子故事里最老生常谈的那一类,父母基于经济原因的反对。

现实的故事,往往在女主离开小镇,奔赴前程后便结束,成为一段经典隽永又短暂的夏日恋情。
但艺术创作予以一个更命运的结局。
念念不忘的诺亚参军归来后,偶遇了即将嫁为人妇的艾丽,同第一次“以命邀约”一样,诺亚没有放弃,只是默默回乡建造起了当初承诺给艾丽的房子,执拗地认为房子建好后,艾丽也会回来。

故事来到这,观众也多半猜出疗养院里这位讲述者老爷爷,便是年老的诺亚,而听故事的老奶奶,则是晚年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艾丽。
年轻人这段爱情故事的结局不言而喻,房子建好了,艾丽也果真回来了。
期间种种误会、纠葛、抉择,也就化作了二人爱情力量的注脚。
更艰巨的挑战在当下,是年老,是疾病,是遗忘。
儿女们劝父亲回家,父亲只说:“你们的母亲就是我的家。”

于是老先生一遍遍讲述,老太太一次次倾听。
但一如年轻的艾丽终究选择了诺亚,二者的爱情从没有成为诺亚单向的固执。
诺亚读故事依凭的笔记本,是艾丽记录下的。
扉页里,艾丽手写“读给我听,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她不食言,当年轻时的故事来到终成眷属的结局,艾丽总会激动地看向诺亚。
“我现在记起来了。”

爱情战胜了世俗,又战胜了疾病。
但还有年迈。
诺亚心脏病发,抢救回的生命也显得乏力,艾丽病情加重,回忆的速度跟不上遗忘的速度。
于是在一个夜晚,艾丽难得地恢复记忆,诺亚躺上了艾丽的床,二人并肩离开了世界。
爱情改变不了死亡,却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清晨的病床上,诺亚与艾丽携手沉眠的画面,曾一度是我对死亡最美的一种想象——可以被己有的力量超越,无论这股力量是爱情,是亲情,亦或是别的什么精神,美好不过可以坦然地走进那个良夜。

人们太想战胜生命的终点,肉体无解,那至少心理。

《死亡诗社》则残酷得多。
比起诺亚与艾丽犹如饱满的句号一般的结局,死亡在这里更像个惊叹号,昭告一条年轻生命选择了猛踩刹车。
男孩叫尼尔,十来岁的年纪,就读于常春藤的预备高中——威尔顿中学。
威尔顿中学以严明的纪律与常春藤入学率为荣,里面的男生们在异国的土地上完成着家长们同一个望子成龙的愿望。
课余生活被修剪得规整,一切都围绕着教科书进行。
新来的基丁老师是破冰者,让学生们吟诗,叫自己“哦船长,我的船长”,鼓励撕书,鼓励站在讲台顶上看世界,想教会学生们生活的意义在于“诗歌、美丽、浪漫、爱情”。

循规蹈矩的男生们被点燃,尼尔是其中之一。
他开始偷偷推进被父亲禁止的演员梦,一面组织同学们参加“死亡诗社”活动,在夜晚的山洞吟诗讲故事,一面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去《仲夏夜之梦》试戏,被选为主角。
后来看到纪录片《真实生长》,其中一位热衷音乐与文学的女生陈楚乔总能让我想起尼尔。
陈楚乔评价予她启发的讨论课老师:“其他课没有一门是要求学生有一颗对生活敏锐的心,一颗对情绪和思绪敏感的心的,这门课在这个意义上是独一无二的。”





也就像基丁老师一样。
但尼尔显然没有陈楚乔的幸运,他伪造家长签名成功登台,他亮相,颂词,表演,然后落幕,掌声经久不息,但还没从成功的喜悦回过神来,就被突然出现的父亲拽回了车里。

家长决意将他送进军事学校,尼尔知道自己的人生已被牢牢掌控。
年轻人守不到,也不甘心去守一个云开月明,就在演员梦初成的当晚饮弹葬送了自己。
死亡在尼尔身上是一种手段,一种理想主义者守卫理想的手段,血淋淋的,强有力的。

死亡诗社遇见了真正的死亡,社员们头一次接触到理想的质感,不仅是心血澎湃,还厚重粘稠。
尼尔的死,让他们坚定该坚定的,捍卫该捍卫的。
《死亡诗社》豆瓣最高赞的短评写:“看这部电影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去了好久。”
没有人希望重复尼尔的结局,但多数人又早在一种平静中死去。

在盛放的年岁凋零实在太过凄婉,但如果兼得生命的质量与长度注定是场旷日持久的痛苦,舍了后者反倒是少见的勇敢。
不过,或许是出于苟活者的伪善,我还是替尼尔不值。
即便世上多的是会喘气的死人,但喘着气终究是一种希望。
过刚易折,所以尼尔死了,而这样的死亡,总是最令人叹惋,又最激愤人心。
需知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还需知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相较前面两者极具文学性的死亡,《海上钢琴师》之死,倒是揭露了关于死亡的某种真相。
虽说单就故事而言,钢琴师其实更离地,更传奇。
一个遗弃在邮轮上的婴儿,被船上锅炉房的工人丹尼捡来,在昏暗的船舱里养大,取名1900,是孩子被捡回的年份。

几年之后,丹尼意外去世,也在此时,1900无意间展示了他的钢琴天赋。

这是一艘由欧洲大陆开往美国的巨轮,像泰坦尼克一样,船自上而下也分了三六九等,载满了移民者。
成年后的1900会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为小姐少爷们演奏,但更喜欢在逼仄狭窄的下层船舱里,在前往美利坚的底层打工者之间弹琴。
同为船上乐队的小号手马克思是1900唯一的朋友,也是陆地上唯一一个1900故事的讲述者。
马克思知晓1900的天赋,无数次劝他下船,都以失败告终。
但天才钢琴家的美名经乘客传播,也为1900招来了大陆上的是非。
发明爵士乐的杰利,在听闻1900的故事后,决定登船挑战1900。
这场比赛吸引了无数看客,但“被参赛”的1900起初根本无心恋战。杰利狂风骤雨炫技砸琴,1900一曲轻快简易的圣诞歌敷衍而过。

直到第三曲,被杰利不断挑衅的1900才动了真格,“钢琴点烟”的经典ending pose让胜败一目了然。

如此名声大噪,他依旧不愿下船。
唯一一次下船的尝试,因为遇见的一个女孩。
但在连接大陆的悬梯上,眼望美国大陆的高楼大厦,犹如坚船利炮一般凶险未知,1900还是回身上了船。

1900不下船,甚至于不愿让自己的音乐下船。
慕名而来的唱片公司为其钢琴声录制,最终唱片还是被1900撕毁。
1900不下船,宁可在爆破声中与船一并淹没海底。

关于《海上钢琴师》的解读,多是围绕1900为何不愿下船。
抛开一些关于欧洲大陆最后荣光与工业时代美利坚的大背景,我更喜爱视1900为一个纯粹具体的天才去分析。
如开篇所言,同船一并消亡的1900,揭示了关于死亡,或是整个人生的一种真相——
孤独。
1900的身份,将这份人人心中都存在的孤独感扩张到了极致。
他生长于大海,与陆地物理隔绝,又是无师自通的天才钢琴家,与凡人也多了一层隔膜。

邮轮爆破前,面对前来劝说自己下船的马克思,1900谈起他彼时站在悬梯上的感受:
“在有限的琴键上表达出无限的快乐来,这样才是我的生活。”
“陆地,对我来说是太大的船。”

邮轮有如琴键,是允许1900自由展演的一方天地,允许他无名无姓,允许他纯粹一生。而无尽的大陆,则意味着无穷失控的可能性,束缚与妥协,都隐身其间。
所以比起融入,1900甘愿选择犹如流放的孤独。
1900的孤独是极致的,但这份生来死去的孤独感,人人心中都多少留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既孤岛。
所以即便不是天才,我们也很容易就能共情影片中这样一幕——
在底层船舱纵情奏乐的1900,被工人们团团围住,正当众人陶醉欣赏时,突然有一人高喊“America”,围在1900身边的人群一哄而散,纷纷挤向甲板眺望自由女神像,单留1900只身坐在琴凳上。


世人来,又走,唯有“我”与我的精神世界是我故事唯一,永恒的锚点,生时如此,死亡一刻,尤为如此。
从光影里形形色色的死亡抽身出来,翻翻手机,却发现这个无法返乡的清明比任何时候都要带阴间气息。
电话录音里的无奈,空荡的超市货架,紧闭的绿色通道。
是1900不愿融入的世界。
从来角色以死教会我们的,是应如何生。
于凡人而言,难以奢望笔记本那样理想的临终情形,也未必想做尼尔这般殉道者。
当时当下,如1900一般,仅是为了守卫自己孤独而完整的世界,守护自己不被沾污的权利,而求助、而愤怒。
或者就是普通人关于“向死而生”,最为勇敢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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