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里种上菜，这是我最后的努力_风闻

多年后艾文回忆起他的童年，一定很有意思。

“2022年春天，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我们小孩不上学了，每天都在家用电脑上网课，有的课只要五分钟。

一下课，趁我爸没回过神来，我拼命跑出门，拿着网兜骑上滑板车，到小区里转悠转悠，有时带回一只大牛蛙，有时带回一筐笋。

我爸和我妈经常被我吓个半死，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俩经常凑在一块，议论着今天有没有抢到菜，明天要不要去趟超市再买点菜。

我妈以前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对着电脑不停地写啊写啊。那几天她老是在房子周围荡来荡去，好像在考察什么东西。

有一天她终于大手一挥说，好了，我决定要种菜了。我妈看着我说：你要不要种？幸亏你养死了那么多植物，现在我要把所有的花盆全都种上菜。

关于我妈要种菜这个事，最反对的就是我爸，他觉得老妈不信任他，有他在，菜还能买不到吗？不过老妈一旦要做一件事，谁都拦不住她……”浦西人的小年夜，业主群里邻居都在外面疯狂囤货，去山姆超市，麦德龙，附近镇上的小超市，不畏艰险的则跑去开市客。我看小红书上有人说，这时候进开市客，不买五千块东西出来都不好意思。 我一点没有这个心思，满脑子都想着要种菜，要种菜。 自从艾文去绿化带薅了几根笋，我就发现，有些东西外面有还是不如家里有，种菜能有什么难的？蔬菜不是浇点水就能长一大片吗？

朋友分享说，你也不用搞太大，老想着要开垦一块菜地，先从小花盆种菜开始，菜农的路要一步步走。 我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家里的花盆都能开满菜，至少能在下面条的时候，随手摘两片绿叶子做点缀。 种菜第一步，购买菜籽。在网上买了一些高级菜籽，芝麻菜，羽衣甘蓝，紫苏，披萨草……店主回复说：店在浦东，封了，送不出来。 种菜第二步，央求我妈去种子店买点菜籽。她说，哪用这么麻烦，去你舅舅家菜地里弄点菜苗嘛。 一个美好的春日下午，我，我妈，艾文，三个人迫不及待出现在田野上。关在家里久了，我经常忘记自己身在农村，出门开车五分钟，就能找到一大片农田。

据说现在乡下人都很威风，在抖音上到处发视频，哼哼，怎么样，这种时候，还是做乡下人好吧，种的菜多得吃不完…… 嗐，乡下人好多都没有地，还有好多已经进化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品种，比如我。 我妈指着田埂上的野菜说：哟，马兰头，哟，草头已经老了，这个婆婆丁你认不认识，很嫩的…… 实话实说，除了勉强能认出草头，别的在我眼里一概都像杂草。 儿子倒是很出息，看到马兰头后，常常发出大声惊呼：这里有一大片马兰头，快点来！这里也有好多！ 我妈叹口气说：教了你三十多年，你都不认识马兰头，你儿子倒是一教就会。 “快点，去哪里挖菜苗，我是来弄菜苗的。”我对野菜没有那么大的热情，菜太野了，家里养不了，不值得我花时间。 我妈很奇怪地看着我，刚才不是路过一大片么，你没看见么？ 对，一到田里，我就跟睁眼瞎一样。我的计划是这样，家里有很深的花盆，可以种点莴笋，白萝卜，浅一点的花盆，种生菜，小白菜，卷心菜，再拿几个盆，种点茄子，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据说快的话，一个月就可以吃了，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菜苗就像希望，有希望在，什么都不怕。 我妈指着一大丛莴笋说：你舅舅说了，现在莴笋可以吃，要拔两根回去不？ 不吃，我要拔回家种！ 我妈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种？怎么种？菜都长好了还种？ 为啥不能种？种在田里跟种在家里不是一样么？带点土回去塞在花盆里，难道就不行？她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后来我琢磨出来，好像是这个意思，菜跟人其实差不多，从婴儿期开始抱养是可以培养出感情的，但18岁已成年的话，就没必要带回家养了。

这让我始料未及，原来莴笋，白萝卜这些，都不能带回家种，种菜计划一下被爆破了一半，只能好好执行剩下另一半计划。

我妈和艾文在地上勤勤恳恳挖着菜苗，连根拔起，我在旁边像监工一样看着，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强。

艾文挖了一半，兴冲冲跑去捉小青蛙，在他身上，我经常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那时我家后院有一大片菜园，里面种着无数的菜，还有一只我爸浇筑起来的粪坑，旁边有一棵桃树，每年结的桃子都甜极了。 冷不防田埂上开过一辆电瓶车，是舅舅家的邻居，问明白我妈在干嘛后，露出稀奇的神色说：现在还种菜？不好种啦，种出来的菜会发苦噢。 忽然想起以前兴冲冲买了一只豆芽机，以为隔三岔五会吃上新鲜豆芽，其实收割一次豆芽，发现味道发苦后，已经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兴趣。 人类怎么会一步步变得这么懒惰？ 到家，翻出一只原来给小孩种花的大木箱，几只种花失败的花盆，我坐在凳子上，用眼睛跟着我妈的手，种了一遍菜。听她一边种一边说：想到要吃的时候才开始种菜，总归伐来噻（不行）。 万一呢，万一活了呢？ 没准五一就能吃上自己亲手种的菜了，到那个时候，没准生活也能一切如常了吧？ 人啊，总是要怀揣着希望，才觉得日子充满盼头啊。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长期撰稿人，公众号“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结婚练习生》《全职爸爸》《我在三十岁的第一年》等作品，写出多篇10w+，感谢全网读者信任，欢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