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观剧札记|《心居》升级，用“移魂大法”稀释焦虑_风闻

文 | 谭飞

冯晓琴面对顾家七大姑八大姨关于她买房的质问，再也忍不住了：“八年你们雇一个保姆，也好几十万吧，还是你们眼里，我连个保姆都不如啊”。说这话的时候，冯晓琴双眼瞪圆，活像要把这么些年的冤屈全释放出来。听完她的话，顾家上上下下面面相觑，有人羞愧，有人嗫嚅。

这还不是她最怒的时候，老公顾磊意外身亡，她直指大姑子顾清俞：“顾磊的死，你也要负责”，“要不是你老开小会，老挑拨我们夫妻关系，顾磊也不会死”。说出这些的时候，她眼睛瞪得更大，眼里盈泪，瞳孔因为怒火甚至有些变形。

冯晓琴是斗战胜佛，顾清俞则是要时时处处灭她的那个人，长相气质不俗，但也是，俗世的人。

一

双女主，但不狗血

《心居》的前几集会给人一种吵架比赛的感觉，经常针尖对麦芒，一点小火苗就能引发火星撞地球。那些句子听起来也很过瘾。简单、直给、不留情面，而且都是从心里生出的话语流。一个外地媳妇面对本地高冷精英大姑子，被压抑的愤懑可想而知。另一边厢，顾清俞的不落下风，也诠释了她要掌控顾家主导权，让这个“不安分”的弟媳，在满足顾家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适时消停下来。

——两个狠角色。

但这些事情并不算狗血，它是建立在充分的生活基础之上的。家，除了是爱与温情的港湾，当然也是个微妙的处所，特别是有不同出身、受教育程度、原生家庭、喜好的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同一个屋檐下，暗战甚或明战都是在所难免的。顾清俞和冯晓琴这样的事，在现实生活里很原生态，可无穷举例。

但这并不是《心居》要把玩的收视利器或噱头。双女主的精彩交锋，实际上是后面关系和行为的铺垫。看了前七集，在海清和童瑶身份认同度很高的表演中，《心居》的现实感和烟火气扑面而来。我看到一些网上的争议，比如人物太婆婆妈妈，争吵太肥皂剧，我觉得这些大抵是缺乏真实生活体验的某部分观众，不了解普通家庭生活的复杂性而得出的仓促结论。另外，观众感觉在这戏里面找不到“正反”角色。但是，人性本身并非黑白，它更大可能是具有“灰度”，这才是生活的本身质地。至于怎么个灰法，不着急，等着看，反正顾清俞和冯晓琴这对“冤家”在一起斗与和都挺耐看。她们的表演就像一场事先未约定的邂逅，不知何时何地会发生何事，让旁的人和她们自己都充满期待。

补充说一说童瑶演的顾清俞，她接住了海清的冯晓琴，让戏核生动，戏韵延绵。过去童瑶角色偏高冷、纯知识女性，不大食人间烟火，这次精英依旧之外，她有了对家庭生活的更细盘算感。海清擅长晓琴类人物，童瑶则将自己准确地置身于这一气场之中，有同一力度的漂亮来回。

二

张颂文的展翔

《心居》里的展翔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张颂文的表演起到的最大作用是打破由顾清俞和冯晓琴共同构成的顽固而僵硬的气场。他让空气流动起来了，把压抑变成有滋味，把争端演化成不再尴尬。

举一例，冯晓琴买房想找大姑子顾清俞借钱，希望展翔吃饭时敲敲边鼓。结果顾清俞压根不接茬，尴尬地展翔觉得搁在两人中间的自己“如芒在背”，他临时想出一招：自己借给冯晓琴一百万供她买房。如果是一个常态人物，观众大概率会不相信这个情节，但是凭展翔骨子里对顾清俞的迷恋以及张颂文“越不正经越深情”的表演方式，让不合理反而成了顺理成章。

张颂文吃透了展翔这个人物，他的性格、气质必须像一个有点吊儿郎当甚至浮夸的暴发户，才能成为一段小曲儿，连缀顾清俞和冯晓琴这两首极端的大歌。展翔对自己这个“过门”的作用非常清醒。因此，这三人今后一起会谱出什么样的音符也让人期待。

《心居》导演滕华涛当时废了不小工夫才说服张颂文演展翔，从这几集表现，这费劲劲儿绝对值。第一方面，从戏剧节奏来说，剑拔弩张、压抑、爆发后需要情绪过度，需要回落到平静、开心，张颂文演的展翔不仅是顾清俞冯晓琴之间的心理按摩师，同时也是观众的情绪恢复师，他让节奏更吻合观剧期待。另一方面，张颂文演法绝非一个简单的暴发户脸谱塑造，他的念白、表情乃至精心设计的一些小动作（比如突然就挽起顾清俞的手臂），都让人看出他的走心。不讨厌，坏坏的但心好的展翔，是《心居》灯亮不可或缺的转换器。

三

《心居》升级了吗

大家都知道，《心居》导演滕华涛擅长于打造人与住房、婚姻及社会的关系，所以大多把这部剧依名划入“居”系列。但一个“心”让这部剧有了意思之外的意义，这个意义从前七八集来看，我总结大致有几点：一、房子除了是身居处所外，也应该是心灵栖居地，是能让心灵平静、安全的地方，前面冯晓琴心里念兹在兹的换房子，也是为了心安；二、房是拿来住的，在现实主义光照下，居所意义反而更纯粹了，甚至拥有了古典意涵；三、在一个尊重女性的时代，没有什么能比女性靠勤劳靠努力而不是单靠婚姻能获得坚实物质、居住基础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冯晓琴从外卖员干起了）。在这些意义上，《心居》当然升级了，它最大限度“去物化了”房子这个东西，把心灵感受、心理承载看得更重，打磨得更细腻，情节服务的中心是家文化的情感内核和力量。

制作上的上海生活图鉴感，时代情绪上的八零后女性奋斗感让人印象深刻。《心居》有两个创新视角，一是姑嫂“感情观”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二是两个差异化女性代表各自阶层的跃升。它主旨不是贩卖焦虑，而是试图用活生生的事例去解决问题，稀释焦虑。

如何稀释？个人看法，用移魂大法，不聚焦于焦虑本身，转移注意力，甚至用围魏救赵、隔山打牛的方式，将焦虑消弭于无形。用老话说：功夫在诗外，外围的高度足够高了，成长足够快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心中有居，《心居》便有居，或者更大实话点：发展才是硬道理，独立自强的发展是解决“心”和“居”问题的基石。

我原来诟病过不少打着现实主义旗号的国产电视剧是“只负责提出问题，不负责解决问题”，或用更通俗的话来说“管杀不管埋”。甚至为了达到收视效果而极度放大焦虑，通过焦虑制造出来的冲突、对立、争斗，博人眼球，产生如现代惊悚片的焦虑PUA片。《心居》这次完全跳脱了这个窠臼，它用实实在在主观能动性去试图稀释社会焦虑，至少让人看到某种向上的勇气、毅力和努力。

当然，里面上海家庭戏的那些个老演员，包括用上海话打麻将的冯绍峰都让我期待他们在《心居》的下一集。《爱情神话》之后，海派文化里面那些精致、微妙、暧昧，甚至难以言说的大气调调，氤氲成了某种独特的声画气质，让全国观众产生观赏欲，《心居》承其后，让人欲罢而不能，想见到房子以及人物命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