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 普京的小作文，和东斯拉夫人的命运_风闻

2月22日，普京写了篇小作文，然后全球发布，一万多字，俄文语法有些上头，需要有点耐心才能看完，感兴趣的可以围观一下。

这篇小作文是普帝发动乌克兰战争的檄文，集控诉和声讨于一身，在一定程度上也给出了俄罗斯对于这场战争的定位。

当然，作为一位观察者，观云不可能沿着普帝的思路去解读，我更感兴趣的是小作文背后的政治逻辑，今天我们就聊聊这个。

01东斯拉夫往事

大概2000多年前，在欧洲中部住着一群爱搞事的土著，他们被统称为斯拉夫人。

他们与日耳曼人、凯尔特人，共同组成罗马时代欧洲三大蛮族，现在波兰境内的维斯瓦河河谷就是他们的故乡。

这些人脾气火爆，动不动干仗。他们除了和罗马人干，也和自己人干。

结果，过着过着过不下去了，就分成了三支。往西的成了西斯拉夫人，也就是后来的波兰人和捷克人；往南的则变成了南斯拉夫人，主要分布在巴尔干半岛，包括现在的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等；往东的则成了今天的主角——东斯拉夫人，包括俄罗斯人、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等。

东斯拉夫人来到东欧平原，并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基辅罗斯公国，首都正是今天乌克兰的“基辅”。基辅罗斯的正式名称为罗斯，俗称“罗斯之地”。

基辅罗斯越整越大，辉煌的时候，横贯波罗的海和黑海，囊括了今天乌克兰首都基辅、白罗斯首都明斯克、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等地，创造了辉煌的文明。

不过，特别能打的东斯拉夫人在遇到更能打的蒙古人后歇菜了。

1240年，基辅罗斯被蒙古吞并。

但鞑靼人所有的技能点都在军事上，对于治理国家却不怎么擅长，结果他们在东欧平原的统治名存实亡。

当然，东斯拉夫人也不是一条心，他们继承了祖先的毛病，喜欢内斗。在漫长的内斗过程中，东斯拉夫人逐渐分裂成俄罗斯人（大毛），乌克兰人（二毛，又称小罗斯人、小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三毛）。

哥几个谁都不服谁，再加上宗教冲击，以及利益分配问题，各种“公国”割据东欧平原。

我曾介绍过宗教产生的地理因素，提出地理决定论，其实严格来说，国家形态也与地理特点有关。

东欧和中东一样，地处亚欧贸易线的中间，是东西方经济、文化、宗教的交汇点，所以决定了此处不会太平，各方力量都会在这里寻找代言人。

这一特点一直延续到今天。

1480年，金帐汗国（蒙古在伏尔加河建立的国家）分裂为几个小汗国，国力日衰，从而结束了蒙古鞑靼人对罗斯的统治。

1485年，东斯拉夫人中的俄罗斯人崛起，莫斯科大公成为整个罗斯之地的扛把子。

最后在猛男瓦西里三世手上，完成统一大业，使北至白海、南及奥卡河、西抵第聂伯河上游、东达北乌拉尔山脉的广大地区成为一个统一的俄罗斯国家，这就是沙皇俄国的前身。

总结一下，严格来说，东斯拉夫人并非纯正的斯拉夫人。

东斯拉夫人是游牧民族的后裔，史书上说他们是“善于流动的民族”，其实就是个到处流浪的民族。这个民族并没有犹太人那种排外机制（犹太教教义），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斯拉夫自然成了一缸大杂烩。

当然，由于有相对统一的信仰——东正教，东斯拉夫人在整个东欧平原长期被视为一个整体，影响力不容忽视，他们对东欧平原的执念也客观存在。

在普京的小作文中他强调：“对我们来说，乌克兰不仅仅是一个邻国：它是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精神空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指的就是这段历史，也是这种执念。

然而，这种执念是把双刃剑，大家一致认同的时候，那就是502，一旦有一方不认可，则成了TNT。

就像谈恋爱，互相喜欢，那叫两情相悦，只有一方热情，还死缠烂打，那就有可能造成人间惨剧。

02民族、国家以及国家力量

看到这，我们先给东斯拉夫人的历史进程按个暂停键，大家喝杯茶，听我聊聊另一个话题：民族、国家、和国家力量的关系。

在有些人看来，民族主义不是什么好词，认为这是思想偏激的表现，不够“普世”，应该防止。说实话，这有点连盆带孩子一块倒掉的意思。

我们要防的是极端民族主义，而不是民族主义，因为民族主义是现代国家的基石。在共产主义还看不到影子的今天，民族主义不可能消失，也不应该消失。

过去我们也讲民族，但更多的是注重血缘关系，因此也可称之为种族。种族主义是封建君主制国家建立的基础。

现代国家的建立则依靠民族主义。西方国家的建立过程我们先放一放，来看看近代中国。

19世纪末民族主义在中国兴起。梁启超在其1902年《论中国学术思想之变迁之大势》中最早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区别于过去狭隘的大汉民族。

从此，改良派以民族主义富国强兵，反对帝国主义；革命党人以民族主义推翻清政府。

民族主义在新军中传播，在革命党人影响下，新军接受反清反帝的民族主义，发动了辛亥革命。

辛亥革命胜利后，民族主义从反清转向反帝。建设现代民族国家是辛亥革命胜利后的民族主义宗旨。

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人建设现代国家的基本原则是：在新的民族国家中，各民族应当超越血缘种族，建立一个富有包涵力、整合力、融合力的现代国家体系。

这就是现代中国的法理来源，或者说对中国的重新定义。

当然，真正让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深入人心的是“五四运动”。

也正是五四运动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渐渐成为救国存亡者的共同信仰。所以五四运动也被视为中国近代史和现代史的分界线。

所谓“觉醒年代”，就是“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深入人心的年代。

那么“国家力量”又指什么？抛开狭隘的词条定义，我在《猛男穿丝袜，兵发乌克兰》一文中讲过，国家影响力不仅是军事硬实力，还有文化软实力，甚至包括民族、宗教影响力，可统称为“国家力量”。一个国家的触手能伸到什么地方，取决于她的国家力量能抵达哪里。

于是我们有了这样的关系，民族主义促成了现代国家的建立，民族是国家的基础，而国家力量则是国家的外延，它超越领海、领空，具有更大范围的约束力。

既然国家力量由民族、宗教、军事硬实力、文化软实力等组成，那么国家影响力自然也由这些要素组成。

这就是一个国家划定势力范围的基础。

近些年来，东亚所谓“中华文化圈”的崛起，正是中国国家力量崛起的表现。正是因为国家力量的存在，中国才有可能在这些地方和西方一搏。

这段有点晕，大家放下手里的茶，轻揉太阳穴，我们继续。

搞清楚了民族、国家、和国家力量的关系，我们再回到东斯拉夫人身上。

03民族主义与苏联解体

1922年，苏联成立。

研究苏联的国界我们会发现，除了意识形态加持，苏联实际控制区与斯拉夫民族的活动范围高度一致。

普京在小作文里骂列宁，骂斯大林，骂赫鲁晓夫，说他们把俄罗斯的利益让给了乌克兰，忽略了俄罗斯人的感受。

站在他的角度或许没错，但站在苏联的角度就会发现，这分明是用清朝的剑斩明朝的官。

苏联的成立固然有意识形态加持，可民族主义的因素也不可或缺，只不过，这里的民族并不是俄罗斯族，而是东斯拉夫族，甚至整个斯拉夫族。

被普京骂的几位，除了是共产主义战士，恐怕也是斯拉夫战士，他们并未将单个的俄罗斯人利益放首位，但肯定把斯拉夫人的利益放前面。

如果这几位的棺材板钉得不是很牢，估计会一脚踢开，然后蹦起来骂普帝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

当然，普帝也别怕，事实证明几位老前辈的搞法不可持续。因为，不管他们本人是不是站到了全人类的高度，至少当时的社会人，普遍到不了这个高度。

回顾历史，在导致苏联解体的诸多因素里，有个没人敢提的客观原因被世人故意掩盖，那就是二战以后民族主义的兴起。

斯拉夫人并不团结，东斯拉夫人何尝不是？

在苏联逐步走向僵化的过程中，大毛、二毛、三毛，作为苏联的核心成员，内部民族主义抬头，他们无法容忍穷亲戚拖后腿，最终把分家方案抛了出来，大家分道扬镳。

事实上，这些穷亲戚在分家后很长时间都搞不清现代国家是个啥，从而陷入混乱。

当然，大毛、二毛、三毛自己也没整明白，他们都以为，分了，就是从此再无瓜葛了。

就像明明有孩子的两口子，一冲动要离婚，以为本本一撕，从此两人就可以永远从对方的世界消失了。

1990年11月19日，认为已经搞清楚现代国家内涵的叶利钦在乌克兰基辅发表过这样的高见：

俄罗斯并不想成为某种新帝国的中心……由于俄罗斯曾长时间充当这种角色，俄罗斯比其他国家更懂得这种角色的可恶。俄罗斯从中得到了什么？结果是俄罗斯更自由了吗？更富有了吗？更幸福了吗？历史告诉我们，一个统治别的民族的民族不可能幸福。

言下之意，苏联是套在俄罗斯头上的贞洁牌坊，除了好听，没任何好处，我要带领俄罗斯人把它砸掉，我要浪，你们乌克兰人也该这么干！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大部分遗产，但同时也陷入另一个伦理难题，那就是，什么是俄罗斯？或者说，该如何定义俄罗斯？

俄罗斯是俄罗斯人的俄罗斯吗？那车臣人算什么？还有苏联时代被转移到其他地区的几千万俄罗斯人又算什么？

这一问题叶利钦回答不了。

除此之外，俄罗斯还面临另一个问题，该如何确定俄罗斯的国家力量？

甩掉穷亲戚不是为了关起门来自己过，而是想扔掉包袱轻装上阵。

1991年12月26日，苏联解体，俄罗斯如愿拿到“离婚证”。

面对未来的国际政治，有三股思潮在俄罗斯内部兴起，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向最后一种倾斜。

04在混乱中启航

第一种，认为未来的俄罗斯要与美国建立“成熟的战略伙伴关系”。对于持这一观点的人来说，这实际上就是和美国G2，共同治理全球。

美国人喜欢搞暗示，小黑就曾经给中国抛过眉眼，想搞G2，不过这边没搭理他。

不知是不是裤袋哥给了叶利钦暗号，反正叶利钦认为，单身后的俄罗斯很快就可以和美国双宿双飞了。

到时候，俄罗斯的触手将伸向全球。

1993年下半年，波兰加入跨大西洋联盟，对此，叶利钦公开表示，这与“俄罗斯的利益”相当一致。

这货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做着和美国治理全球的G2梦。

第二种思潮则认为，俄罗斯的国家力量应该辐射到“临近外国”，其中一些人主张建立某种莫斯科主导的经济联合，这就是“独联体”。但也有些人希望最终恢复某种程度的铁腕控制，并以此建立一个能与美欧抗衡的大国。

这一次思潮随着休克疗法的失败逐渐成为俄罗斯内部主导。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面，美国压根没兴趣和俄罗斯领证，他只是馋人家的身子，呀呀呸，渣男！

1996年，美国决定把扩大北约作为建立更大、更安全的欧洲--大西洋共同体的政策中心目标，对此，俄罗斯人反应过来，对此持坚决反对态度。

但这种力度仍然不够。

随着北约东扩脚步声越来越近，第三种思潮逐渐主导俄罗斯，即建立某种反美的欧亚联盟，来削弱美国在亚欧大陆的优势地位。

这一想法在普京接过权杖后逐步变成现实。

他很快扭转了俄罗斯继续下坠的颓势，并着手另一件事——定义俄罗斯。

前段时间，拜登煞有介事地宣称，普京想重建苏联。

这种话确有故意引发地区恐慌的嫌疑，但普京重新定义俄罗斯的迹象确实也很明显。

从车臣，到格鲁吉亚，再到克里米亚，再到如今的乌东，普京显然坚持一个原则，俄罗斯人的利益，要由俄罗斯人来守护。

同时，他坚持把东斯拉夫国家纳入势力范围，和白俄罗斯搞一体化，不允许乌克兰出轨。

民族、国家、国家力量，种种迹象表面，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这个看起来处处防守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俄罗斯。

05尾声

在普京发布小作文之前，俄罗斯当局曾开过一个会议，研究是否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国主权。

这个会议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以视频形式召开的，全程直播。会上基本上没人反对，这说明，至少俄罗斯上层对于承认两地主权是有共识的。

这无疑也是在释放一种信号，那就是，重新定义俄罗斯，已经在他们内部达成一致，并非普京的一意孤行。

对于乌克兰战争，很多人纠结于中国的立场。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不论西方舆论怎么炒作，我们只坚持一点，怎样有利于中华民族复兴，我们就支持怎样的立场，沙雕才会超脱民族谈战争。

全文完，谢谢阅读。

文章首发于个人公众号“观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