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需要什麽(下)_风闻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2-03-04 18:58
已故国学大师季羡林曾凭借其学贯中西的资本谈及人生话题,他说一个人的人生美好与否取决于处理三种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环境的关系。
人生问题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极其基本、极其重要的事情。从羡林师的视角看过去,我认为女人的人生主要包含在三个关系中,即她与孩子的关系,她与男人的关系以及她与其他女人的关系。
为何女人与环境的关系未被罗织进来,我的理由是,那是男人看中的一种关系。世界那么大,女人没有贪图和征服它的欲望,更多是出去看看就好的梦想。为何也不提女人与自己的关系,我想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句话,女人通常把孩子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不管我们怎样强烈要求男女平等,仍不得不面对女人是孩子的生育者这一事实。大多数女人甚至为了孩子可以忽略自己。有的女人或许因为害怕疼痛而厌恶生孩子,并且愿意尽快把这一光荣使命“让位”给生物化学家的试管。但是,在可见的未来恐怕还不能让她们如愿。
“有了”算不上难,男人对此的功劳也很有限。而难点和重点均在于孩子降临之后,因此女人常常担忧,如果不把孩子从背上摆脱掉,她们就永远得不到自由。
她们认为,已经历生育的撕裂剧痛,所以根本没有理由再损耗她们去哺育这些肮脏的小东西。这是一种肮脏而卑下、枯燥而恼人的工作,为什麽该她们这些有聪明才智的知识女性去为此卖命搏斗呢?社会心理学家发现了大量关于人类及其配偶的独特之处,但没有一件比这种内心表白更独特,更富有启示性。
在整个动物界,尤其是灵长目界,如果确实有对“女人需要什麽”这一简单问题的唯一答案的话,那就是“她们需要孩子”。不是因为她们喜欢生育,也不是因为她们渴望得到什麽地位的象征、继承人或年老时的陪伴。这是因为子女一旦降临,不管肮脏不肮脏,她们就对他们产生了需要感,就像需要食物一样毫不含糊。
灵长目动物这种倾向一直是强大的,从母婴关系中所获得的愉悦也是不容怀疑的。在猿与猴的人类几个“亲友”种类中,包括不怎么喜照顾子女的狒狒,对新生儿的反响照样是普遍热烈的。不仅母亲的地位陡然上升,其他女性也会温柔地围过来,希望获准她们抱一会儿,连头号雄性甚至带着同样的意图接近她。
本能是进化的,记忆可以遗传。漫长的进化已致人类喜爱孩子的倾向在减弱。今天,人们的心中普遍浮动着一种模糊观念,那就是只有傻瓜才真正喜欢带孩子。为什麽会出现这样的“逆反”?

先来试图想象一下,带孩子这项工作对女性有何益人之处。
首先是身体接触——这一直被称作“母性按摩”,尽管它不光是母性方面的,它是相互而持久的。这种刺激几乎能为所有有感觉的动物带来愉悦。
接触对于母子双方来说都是美妙的。对于婴儿来说有永恒的身体保障和心理上的安全感,有妈的孩子从小就是宝;而对母亲来说,地位增高了;更重要的,她从婴儿身上,获得了那种男女互相要求的,“欲望得到满足后所呈现的面貌”。
她喜欢观察他的行动,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聪明。当他离开她时,两者之间不断进行视线接触,这种接触现已被心理学家公认为本身就具有令人满足的巨大魅力。
在婴儿饿了的时候,只有她能哺育他;在他害怕的时候,她能给他以保障;在他寒冷的时候,她能给他温暖;在他摔倒的时候,她能扶起他;在他显示自己的时候,她能为他喝彩。她能解决他的一切烦恼,这就使她感到仁慈和高人一等,因为她生活在一个大多数同种都使她感到低人一等的世界。
一天中,除了两个小时的获取食物的活动外,她再没有别的事可干,不久她就学会一手抱娃,一手忙活。到后来,发明了某种托带婴儿的工具。再后来,当孩子已长得太大而且要求太高或当她得背更小的孩子时,她和第一个孩子有时会经历一段相互理解的时期,随后他会加入青少年群体,母子关系则进入一个不那么紧密但仍然亲切的阶段。不管怎样,猿就是这样的。
岔子就出在成人社会是文明的,而幼儿却没有来得及被文明化。我们与他们分别属于彼此相隔数百万年的人类阅历范畴。
英国“桂冠诗人”华兹华斯曾自豪地歌颂,“他们携带荣耀的彩云而来”。其实不然,他们追随原始丛林的爬行动物而降临人间。极限的美名也不过是“神兽”。

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想想吧。他的母亲日益雍容华贵,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并希望他也赶紧干净高雅。她再也不能整天抱着他在野地里到处跑。她要上街,要赶回家烹饪,打扫卫生,还要洗衣裤并消消毒。
另外,她抱他走动时,他很容易就弄脏她一千多块钱的裙子,而她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整洁文明。因此,大部分时间,她不得不把他放在婴儿车或摇床里。她没有更多选择,她的母亲也曾按同样的原则这样对待过她,因为专家们告诉(恐吓)她,孩子一哭就抱起来会贯怀孩子。
显然,在现代社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过去更加纯精神化了,或者说比人们所希望的更加戏剧化了。
当他大约两周岁时,两代之间的鸿沟加宽了。他蹒跚穿过他的丛林,手脚沾满泥巴或折来树枝作“玫瑰”,希望迎来一道兴奋喜悦的目光,而她拿来迎接他的是刚从电视上购买的消毒水;他在孤独的时候撕烂了爸爸还没有看完的《世界通史》,终于得到了目光的碰撞,却满是焦虑,而不是赞赏;有时,如果她正专心埋首于手机屏幕,或为两天后银行的房贷急疯,这时他想接触到目光就不那么容易,惟一的办法就是大吵大闹。谁都会这样刷存在,结果她反馈的却是一副殉道者的表情。
她的职责是将他在短暂的孩提时期拽过几百万年“生而为人”的文明化过程,所以尽管她能解除他的一些烦恼、困惑,但事实上她又是大部分烦恼困惑的根源。她的表扬变幻莫测,常限于那些不损坏她环境或不惹其他大人生厌的行为,而这种行为并不会自然产生。他免不了对她产生一点既恨又爱的矛盾心理,而她对他也如此。

在他到来的短暂时间里,他提高了她的地位,所有的人都向她祝贺。但是不管维持她地位的是事业、服饰、头脑、纤尘不染的厨房,还是金钱、灵活性、端庄得体的举止——不管其中哪一点起作用,他的出现只会使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更加卑贱粗俗,更加学无所长,注意力更加不能集中,更加忙乱,更加贫穷,围着家转的时间更长,烦恼更多,更加难以完好地保持她的友谊。如果有两三个他,这一过程将更加令人煎熬。
为了补偿这一切,他们之间爱的质量必须很高。有时是这样,但这种不掺假的爱保持的时间没有类人动物长。再过两年,他从幼儿园回家向她暗示别的孩子有了某种玩具和其他款待,而他却没有,或者目前仍没有。以前,她曾是他知识、信息和准则的惟一来源;现在,他从老师和“大熔炉”里淘到了这些宝,而且认识到还有更奇妙的途径和方法。
现在,几乎没有哪个孩子能初心不改地坚信:妈妈比有广泛影响的宣传工具更正确。
他没有把她看得尽善尽美。相反,他小小的年纪就以批评家的全新身份登上家庭的小舞台。除非她是个极不平凡的女人,否则她是绝对不需要这种批评的。

在最近的一段历史时期,这种局势分化为阶级问题。有钱的妇女把她们的婴孩交付给了其他女人,开始时只是哺乳和一般的母性按摩,到后来整个文明过程也委托给了别的女人。孩子们只有每隔一段时间才被打扮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送到母亲眼前,让母亲拍拍头表扬几句,品评几句,并勉励他们要听话。
就本人而言,我相信在头一个五年,一个孩子如果能与一位成年人建立一种个别而持久的关系,他会更幸福,发育得更健壮。按传统习惯这一切都被认为是女人的工作,而且通常是由孩子的母亲干最好。今天,连还未上幼儿园的小孩都参透了一个真理,父母本是最好的保姆。
如果一直雇用一个保姆,那么用保姆代替母亲也没啥大不了的,但这一事实并不能帮助我们把妇女从生儿育女中解放出来。最多也只能牺牲一半妇女的利益来解放另一半妇女。
顺便再来谈谈祖母带孙的问题吧。有一群进化史学专家曾费尽心机地在地层遗骸中寻找相关证明,为何老年女性在丧失生育能力后依然可以“有违自然法则”地稳居家庭权威地位。科学的解释宣称,是她们发挥出了带孙的“余热”,而且凭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比她们的子女带得更加出色。
今天,从“保姆地牢”中出逃的祖母们正以震耳欲聋的广场舞乐剑指失心疯的专家。

就我个人而言,把我家两头的祖母们放归自由,不以压榨她们为自己赢得出彩人生,那是我应许之职。面对全新的带娃大业,我的选择若称不上有勇有谋,那么谁也无法替我坚强。这两年,我们还以疫情之名,连幼儿园都帮孩子错过了。
在我的对面,人们却为争取不到入园机会而苦恼。如果一个孩子不是与某一个人发生个别的关系,而是从幼儿园训练有素的从业者那儿得到1/15的注意,这对孩子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从业者,不管怎样训练有素,仍是人,所以十五个孩子中通常有两三个确实会让人喜欢不起来。作为孩子与成人的关系,这是不合标准的,这好比一个女人发现自己是同时与一位训练有素的男性有关系的十五个女人之一一样,这种男女关系也是低于(道德)标准的。假定这对她的孩子却是十分的好,那就未免过于轻率了。
也许有人会对上述的问题不屑一顾,并变换角度提出,女人既然不喜带孩子,那么就去努力工作挣钱吧。话已至此,那就有必要先从同工同酬、机会均等的要求谈起吧。
过去,反对这一要求的大部分原因在于顽固不化的大男子主义。理论上,提倡“按劳付酬”原则的人自然地认为,一名女人与一名男人即使坐在同一条板凳上干活,在同样的时间里干的活一样多,效率一样高,而且要抚养同等数量的人口,她却只能得到男人一半或三分之二的报酬,因为她是女的。
雇主更强烈地支持这种“自然”规律,而且使用各种独出心裁的论据为之辩护。这是因为“女人有男人抚养”——然而单身女人并不比已婚女人付得多;“男人有妻室”——然而坚定的单身汉却并没少付;“女人得离职去结婚”或“女人请假时间更多”——然而今天在许多国家的妇女劳动大军中40岁以上的已婚妇女占了一半之多,她们旷工、跳槽或罢工的可能性比一般男人更小。但是,谁也没有因此而为她们加薪。

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传统观念认为,女人对工作没有男人尽心尽力,这纯粹是因为她们不仅仅是工人,而且还是生育者和做家务的主力军。有时这种双重职责对她有利,更多时候是强烈地影响了她的发展。
举例说,一位职业男人发现自己的工作艰巨异常而烦恼不堪时,他似乎别无选择,惟有困斗,如若不然,他不仅会失去收入,而且会输掉人生。然而,一位已婚妇女碰上这种棘手状况时,她更可能会临阵脱逃,也不会有失败感。她会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说: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家里是女人的天职。
而与此同时,一位有小孩的母亲,如果(因为贫穷或离异)被迫既充当母亲又挣钱养家糊口,那么一个孱弱的肩头很可能同时扛起“两座大山”,哪一座都不能让它倒塌,这种脑力和体力上的压力是非常可怕的。但是,对于一个男人,即使前妻给他留下小孩,他也很少能鼓足勇气去尝试担当单身父亲的角色。
上述所谈的是一个人类社会基本的生产过程,与农业或采矿业一样都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即人的生产。我们知道,有可能生产太多的人,正如土豆或鱼这些产品也可能生产过剩一样,而且人的过量所产生的后果更富有灾难性,因为更难把他们犁进大地或者扔回大海。
今天,才开始考虑全面放开生育的可行性吗?讨论者可能遭遇的残酷现实是,许多育龄女性不敢生也不愿生。从环保经济角度而言,不生的抉择似乎为了避免过剩,保护地球。
然而,每个社会——尤其是居于上层的操作者——都认识到惟一不可缺少的资源就是人。等目前的操作者过世后,加工精良、竞争力强的人将接管所有复杂的生产和管理程序。
最近千年,男性不断改进优化自己的工作环境和操作对象,从荒郊野外搬进高楼大厦,从刀耕火种转向虚拟经济。富有的组织或个人付钱请他干活,还绞尽脑汁地设计他在哪里干以及怎样干。

相对而言,抚养孩子的工作——对节省家庭开支也是同等重要的职业——实质上永远是一种需要心灵手巧的家庭手工业。即便让每一位居家母亲人手拥有一个高级的消毒柜或诱惑的纪梵希包包,也无助于实现这种家庭手工业朝工业化水准迈进。靠美术掩饰的倦容只会更显憔悴。
孩子确实位于一切的中心位置——当然位于一切经济问题的中心。女人可以做出不惜一切的改变,也全是为了她的孩子,而不是为了留住一个男人。
从5岁上起,社会组织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来做好这一工作。付出的代价越高,急于套利的欲望就越强烈。它把大量的资金投放在初级、中级和高级教育上,以此保证从标准线上下来的每一枚螺丝钉都具有奉献精神的合格品。
为什麽不主动多费点脑汁创造出各种便捷支付,将巨量资金分配到每一位因带孩子而日益焦虑的母亲的账户上(让她们光荣地先富起来),以此先部分地解除她们的后顾之忧呢?
直到今天,家庭妇女和母亲这一职业始终没有得到经济上的准确估价与合理报酬,类似现象在国民经济的各行各业中是极为罕见的,而这一事实产生的后果却是极为深远的。
如果上述条件继续这样落后于现代化标准而且越发不舒适的话,同时还有人继续歇斯底里控诉女人贪图物质和享乐的话,地球科技工业管理处的督导们将会发现,最终得到的将是低劣的产品。
据说,有人已经看到,许多摩登大都里出现了。对于命运共同体制中的每一位成员来说,迎面升起的将是一个糟糕黯淡的明日。(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