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安樱花（十）_风闻

喝告别酒时，唐人小哥道：“你们胡女太喜欢长安了，我们唐人反而没有那么强的执念，老家房子已经备好，媳妇也说好，回去就结婚。真不行，过几年，带着媳妇再来长安城开菓子铺。”

不料，喝醉的葡萄竟然汹汹地骂起来：“你就是非常没出息，没本事，本来坚持坚持就能做到的事，偏要半途而废。你就是懦弱、无能。”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可以靠陪睡挣钱。”唐人小哥亦狠狠反击，“你那破毛笔店的房租一直都是我垫付的，你所谓的留长安，不过是做‘暗娼’，真是有出息、有本事！”

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葡萄，她掀翻了酒桌，两人互骂互打，什么难听说什么，尤华子无法拉架，只能用力把唐人小哥推出门，大喊：“快走！”

哭得乱七八糟、撕扯得披头散发的葡萄重重地摔上了自己的房门。在外屋，尤华子依然能听到葡萄的咒骂声，开始是唐语，后来是尤华子听不懂的胡语，再后来只有痛哭。

夜渐渐深了，葡萄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又冷。

原以为送别宴或许会伤感，但不料闹成狼藉一片。

葡萄像千千万万个长安城的女人那样，时髦漂亮，独立挣钱，大手花钱，欣欣向荣，热气腾腾，尤华子曾一度认为这是大唐该有的气象。“富饶的长安本就如此铺张，否则爱蝶少爷为何那么心驰神往。”

但华丽的外衣下包裹着虚荣、贪婪、懒惰、不堪与脆弱，她们之于长安，似浮萍之于深潭，而不似樱花树之于土壤。没有风一吹，洒落片片樱花瓣的雅韵轻盈，而是再也不见踪迹的渺不足惜，从未来过。

但她们明明曾鲜鲜活活、热热烈烈过啊。

尤华子一边收拾着杯盘桌椅，擦净墙上地上，一边东方既白。

她整理整理了自己，赶去渡口，送唐人小哥最后一程。

唐人小哥显然也是一夜未睡，双眼通红，眼下乌青，脸上的抓痕已结痂泛着暗红色，他看到尤华子赶至，笑了笑，尤华子也笑了笑，两人什么都没说，唐人小哥拥抱了尤华子，随即上了船。

在船上，唐人小哥一直看着岸上的尤华子，华子也一直看着他，直到华子连船都看不见的时候，她还立在岸头。

菓子铺不在了，尤华子没地儿去了。

日本也回不去了。在长安城，她是和爱蝶少爷解除主仆关系而已，但放在日本就是被关西游家赶了出来，几乎是死路一条。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从此以后，你没有后悔药。”爱蝶少爷的这句话又回荡在耳畔。以前是做“奴隶”，但做奴隶的时候并不担心“没有着落”，总有吃饭的地儿，睡觉的地儿，总有该做的活儿，每个月到时间还有月例钱，从不担心明天。这是“做奴隶做傻了”，要想不傻，自己为自己负责。

眼下，尤华子没有任何退路。当务之急就是找差事，挣钱养活自己。

她能想到找差事的地方只有康居酒垆。小领班是个江湖人，尽管目前世道萧条，连康居酒垆都光鲜在表面，但她还是顺利说服了老板，将尤华子安排下来：白天厨房做菓子，晚上酒垆夹菓子，曾经外郭城爆款的樱花菓子，现仅在康居酒垆独家供应。尤华子底薪微薄，但好在赏钱不少。

而葡萄的毛笔店是彻底开不下去了，在唐人小哥离开长安后的一个月内，毛笔店关门歇业。

葡萄心情糟糕只会喝葡萄酒骂人，尤华子看不下去，建议葡萄去康居酒垆试试——那里有很多像葡萄一样来自西域的胡姬。

在尤华子的央求下，小领班最终同意见一见葡萄。

不料，一见面，小领班连眼皮都没怎么抬，就对葡萄各种挑剔：身材、皮肤、五官、打扮，好像没一处入眼，让旁边的尤华子脸上都阵阵滚烫。

小领班淡淡一句：“胡旋舞，你应该不会跳吧？”

葡萄语塞，只低下了头。

此时，有人来跟小领班回话，她继而忙开，完全把葡萄和尤华子晾在一边。

尤华子还有菓子要做，只好送葡萄出门，两人一路无言。

在晚上收工领赏钱时，尤华子等到了最后，逮到小领班得空，这个那个暗示般地提了一下葡萄的事，不料，小领班立刻拉下脸：“你真多事，这样的也敢往我这里介绍！我们酒垆只要一等一漂亮的，不要又老又丑，还不会跳舞的。”

尤华子一面小心赔着不是，一面心里惊慌起来：“葡萄已算又老又丑，那我还有几年？”

连载小说《长安樱花》及小说封面设计，已经过WGA、时间戳认证等版权保护措施，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版权保护。《长安樱花》是苏子娇“长安三部曲”（《长安教坊》、《长安胡姬》、《长安樱花》）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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