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开分 2.9,现在的观众需要什么样的爱情片?_风闻
segelas-自由撰稿人-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2022-02-16 10:26
《十年一品温如言》开分 2.9,为啥情人节的爱情片越来越难看?观众需要什么样的爱情片?
简单地谈谈个人的看法。
在当代的大陆爱情商业片中,《十年一品温如言》其实并不特殊,甚至不算“特别地烂”。他的过低得分,很大程度上并非来自于绝对质量的夸张低劣,而更多是延续自春节档高票价之不满,叠加原作粉丝对“改到不认识”之愤怒,所产生的结果。
《十年一品温如言》的问题,并不是作品自身的问题,而是中国当代爱情商业片的共同问题。它被集体炮轰的“改编到不像原作”,其中包含着爱情片创作中的一些内在因素----对情绪的不节制渲染和重视过度,对“标签化元素”的肤浅拼贴。如果手头剧本是一部原创作品,那么就会是上述内容的“平地起高楼”,如果对象是一部小说,那么如《十年一品温如言》这样的“大改编”就势在必行了。对于小说创作而言,无论水平如何,出发点终究不会是“拼凑元素”,而更加重视叙事内容的打造,此时再结合小说在文本体量上的庞大,就会让电影改编走上一条省时省力、简单粗暴的路子:大幅度缩减篇幅,忽略甚至删除相辅相成的叙事线索、人物细节。此时,小说原作的架构,其中的对照呼应、铺垫高潮、起承转合,都被削弱到非常单薄的程度。取而代之的,便是爱情电影不同于爱情文学的“情绪”主打、“元素”堆叠,用这些更加独立、简单的东西去填补叙述系统的空洞。
客观上讲,这是由于小说与电影在体量上先天差异的影响----以《十年一品温如言》来说,41万字的小说要被浓缩到100分钟的电影。而更重要的则是主观因素:作为一部预定受众较为年轻化、较易推广“偶像演员”对接粉丝经济的类型,爱情商业片的商业“保底”似乎比较容易,操作起来便捷,且投入成本较小导致盈利线不高,也会让片方产生“捞一笔短线票房就可以赚到”的便宜买卖想法。投入资源、打磨剧作,也可能受制于类型本身票房天花板的相对较低,有些吃力不讨好。
特别是对于《十年一品温如言》这样的情人节档,这种便宜想法只会更加膨胀。“快钱”档期只有短短一天,甚至考虑到非周末情况,可能只有当天的晚间时段。想尽各种办法----原作IP、“话题作”演员、“情绪+元素的套路化”,就成为了必然选项。不指望口碑多好,就为了当天赚他一票。情人节三部作品,除了本作的原作IP,剩余两作分别有古力娜扎、《风犬少年的天空》CP组合,皆是如此考量。
因此,我们就可以看到国产爱情电影的种种共性。“跨越贫富的真爱”“绝症虐恋”“苦逼叠BUFF”,成为了本时代---甚至可以回溯到15年前-----爱情电影,几乎无法脱出的既定套路。并且,由于剧情层面的粗制滥造,一切细节都极其缺乏落地的说服力。贫富之恋让人看不到相爱的合理性,普通人家看着绝不“普通”,一系列虐点也没有具体纹理,一切都只是漂浮在空中的概念。
杜琪峰在《单身男女》里对一女二男之“贫富二选一”戏码的心态描写,既给出了物质与感情的纠缠,也同样夹杂了女主角被“富人”诚意打动的侧面,且细节极佳。而与之相比,更多的大陆爱情电影,则只是《我愿意I DO》那样的“金钱挥舞出的所谓真情流露”,完全没有处理好情感在贫富者(具体本片,是富与更富者)关系中的推动作用,只是机械地强调着“富”的概念,以及“经济实力差距者走到一起”的爱情关系结果。而在虐恋方面,改编自小说的《追忆似水年华》《何以笙箫默》《夏有乔木,雅望天堂》等等,也都是“虐点”裹挟出的“伤情”泛滥成灾,而没有叙事层面的内容支撑情绪。
甚至,我们连《101次求婚》那样的“只略胜一点自然感”的爱情电影,都很难见到。
爱情电影,特别是小说改编爱情电影的“文本削弱+滥情套路”,早在《致青春》时代,就已经“蔚为风潮”。而在当时,这样的玩法还是见效的,《致青春》的票房即是证明,也带来了随后---甚至延伸至今日《十年一品温如言》----的风潮。
其原作小说,当然有让人失望的硬伤,但也有闪光之处。前半部的校园生活,嬉笑怒骂,负责搞笑,后半部踏入社会,辛酸苦辣,担纲煽情。这个设计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太格式化了。而比起同时代的郭敬明作品,《致青春》比较可贵的一点是,它的后半部在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了地气,成为了对现实社会的投射,即使这个投射并不全面,而且有些矫情。《致青春》的作者虽然仍遵守校园搞笑+社会反思的二段式叙事,但在社会的部分里,始终让人物与人物之间维持利益的链条,并以郑微和林静的关系为核心,向四周辐射出去。
特别是小说最后加入的林静视角,是非常好的一个处理方式。这个视角揭示了林静向陈孝正不乏恶毒与卑鄙的施压、算计,让郑微视角中温柔儒雅的林静形象,得到了彻底的摧毁。在整部小说的最终点,作品将“成人社会丛林的残酷”以一种“校园时代最美好的爱情丰碑倒塌“的形式,将郑微的“成人世界打磨中,青春逝去”升到了顶点。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质疑林静感情的纯粹,但却展现了他为圆满自己感情的辣手----它并没有否定爱情,反而确认了成年世界中爱情的存在,只是这种爱情再不是家乡小城中林静和郑微你侬我侬的小打小闹,也不是校园里郑微追着陈孝正满大学跑的激昂浓烈,更为“成人化”的结果指向型。成人的爱情并没有消失,但却混杂了更多阴暗处的利益交换与弱肉强食,从纯洁的形态变得更加“物质化”。
青春到成人,校园到社会,爱情并未如一般同类小说一般地“消失”,而是以后者的独特执行方式而继续存在。这种“爱情的变质”,是小说里相当有趣、也更加真实的角度。
对于引发变质之因素的表述,小说也有亮点。传统青春文学中复杂过度、刻意丛生的男女关系,本书虽未能免俗,但至少保持了“利益先行”的准则,仅这一点就完爆了无数竞品。并且,它非常细致地描写了郑微从大学生到踏入社会所面对的巨大思想冲击,从象牙塔的幻想走入机关算尽的现实,由怀揣的美好梦想转为疲惫的应酬算计。这一点环境感受的转变,带来了大学生走入社会的迷茫与蜕变,将散伙饭的豪气转变为重聚后的世故。即使在负责搞笑的校园段落,也出现了陈孝正这样一个角色,让他提前成长了那么一点,成为了对后半部中所有人的“铺垫”。在明媚的校园生活中,陈孝正就像一个投影,暗示着所有此时人物的未来。当然,对这些内容,《致青春》只是接触到了,而远非掌握,也已殊为不易。
《致青春》的结尾。将“题眼”归于阮莞身上,“只有你的青春永垂不朽。”和其他人一样,曾为爱情甚至忍受劈腿的阮莞,也要接受俗气的成年生活,必须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但这个人物,在”接受大人世界的现实“之前,停留了下来。作者将阮莞的人生定格于赴约前男友的路上,让她留在瞬间的义无返顾之中,对应了当年她忍下赵世永出轨时的”义无返顾“。阮莞的人生停留在了瞬间的青春回返。这是对小说标题的一个点题处-----青春的“终将逝去”,以一个阮莞处于青春心态下的生命逝去而得到具象,又让她的灵魂作为青春本体,存在于所有人物对她和青春的“缅怀”之中。
另一个点题处,则是林静与郑微的爱情。小说以郑微追随林静脚步来到这座城市为始,以林静“我和你做个伴”的修成正果为终。这支撑起了文本的结构规整性,同时也带有一种对比的表意效果。二人看似功德圆满,但人和感情早非当年。用二人在“成人算计”之后的爱情成果,表现二人青春爱情的逝去,这个设计很是出彩,而且有非常醒目的完整度。
《致青春》的小说并不能说开创了青春文学的新天地,它和前辈们一样煽情过度、矫揉难耐,该有的缺陷它一样没落下,但它独到的角度却让它脱颖而出,它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
只可惜,以上的所有这些都只是小说的优点,而非电影的优点。 甚至,电影将这个模板,差不多全盘地丢弃,只带来了无尽的“叙事砍伐”和“刻意情绪”。
电影中,小说里的铺垫段落被砍掉了绝大部分,这让人物的行动坐卧、一言一行都显得无比地荒谬和神经质,除了朱小北自卑之下的怒砸超市、陈孝正的部分心理描写,人物大部分的行为,都很难从电影中找到任何心理变化的线索。例如郑微对陈孝正由恨转爱的变化,在郑微心理上完全没有一点设计,只在郑微倒掉陈孝正午饭被发作一通一处,稍微做了下转折,之后就接到了情感专家韩红为郑微排异解惑的部分。欠缺铺垫的问题在影片中随处可见,在第一部分中,校园的搞笑片段占了很大的比例,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这种突兀,而且删减的部分相对来说比较少,整体叙事还算顺当。到了林静出场的第二部分,没了搞笑的遮羞布,简直一塌糊涂。
第二部分的糟糕原因有很多,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林静角色塑造的完全失败。《致青春》小说对于林静的描写,多是闪回和林静视角打乱时间线的插入,这种方式在文字表述来说不算稀奇,却很难应用到电影表述中,尤其林静的部分还如此之多。电影并没有做出表达形式的修改,而是干脆砍掉了林静的叙述,只加入少量几个闪回,做最基本的背景交代。无论是林静没去美国,还是林静的复杂心理,都没有任何的对应,失去了着落,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抽疯。如上所述,林静这个角色在小说中承担了极强的主题表达作用,也非常出彩。这般改编,又没有让他成为辅助角色,而依然占据着原本的“点题位置”,叙事砍伐的结果可想而知。
砍伐还不止于此。电影版里,人物由单纯到世故转变的描写趋于空白。没有青春消逝的时刻,又何来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电影只是将郑微的发型换一换,让陈孝正抽上了香烟,给黎维娟安排了两个继子,一切都显得非常“表面化概念的堆砌”。这种缺失,浪费了小说大好的文本。此外,在前期加入的太多搞笑情节,同样是一种元素的粗浅堆砌。搞笑一定要服务于剧情,但本片中的有些搞笑,完全是生硬地加入其中,如陈孝正遇到郑微表白时夸张的“你有病啊”,更是打破了应有的情绪和表意。最“肤浅”的则是影片对结尾的改动。郑微留下一句“施洁是个值得你爱的女人”就扬长而去了,并将影片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于郑微去摸海豚的甜蜜笑容,借此表达青春已逝、旧情不再的感叹。对比原作中林静与郑微依旧结婚、但情已不是当年情的结局,这种“纯粹情绪化”的结局设计,显然缺乏了文本支撑、细节肌理的力度。
《致青春》的现象,是小说改编里的“文本结构削减”后“纯概念化”,而另一大特点“情感泛滥”,则当属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
本片开头,导演就抛出了易遥的厌世消极这个“主题”,将易遥直接扔到了一个极端化的情绪下。随后的通篇,都是在用各种直白的剧情,对这种极端情绪做反复的夸大渲染。易遥与齐铭的爱情中,二人的心理纠结之“情绪”,正架构在这样的基础之上。本片设计出“校园欺凌”来强化易遥的极端化情绪,并试图将本片的立意推高达到所谓“批现”。但校园欺凌的表现,仅仅停留在了无尽的撕逼层面,作为欺凌者的动机和心理完全无从展示,而作为被欺凌者的易遥的反击之不合理,似乎纯粹是为了让她的反击面临失败,以更加凸显她的绝望情绪。
从易遥的人物设置来说,她通篇停留在了情绪本身。她是为什么才如此消极?郭敬明告诉我是因为她的家庭不幸,这种不幸被青少年放大。这说得过去,但易遥母亲对易遥的回应,通篇全都是满满的浮夸,这里要注意的是:正是易遥母亲的冷暴力加重了易遥的消极,但易遥母亲为何冷暴力?对于让易遥的情绪合理化和让主题深化,这个部分是很重要的,但全程缺席了。拍到结尾,我们反而看到了易遥母亲对易遥流露出的感情,这反而让前边没有合理性动机展示的冷暴力显得更加做作,还不如让易遥母亲就是天生的冷血还通顺一点。同理,齐铭和顾森西这两个男性角色通篇的行为更是全无合理性,仅仅是为了逼迫易遥更加绝望而存在。
作为爱情电影,人物内心和动机要有一定细节依据,“爱情中的情感”才能让观众感同身受,退一步讲,至少才能自圆其说。爱情表现当然以情感为主体,但情感、情绪,也要有具体细节的支撑。这部电影当中所谓的“青春残酷爱情”,绝大部分功课都做在了“突出情绪本身”上,在没有铺垫的情况下,就开始动用大量突兀的电影语言来强调情绪,随后的剧情设置、节奏也通通围绕情绪本身来进行,而这种情绪本身又缺少必要的变化发展。因此。影片变成了一条笔直而又没有根基的直线。它的这种情绪本身并不能说是矫情,是合理性的严重不足造成了“矫情”的观感。
《十年一品温如言》2.9?其实大部分国产爱情商业片,也都在差不多的水平上。情人节的爱情片越来越难看?其实不只是“情人节”,也谈不上“越来越”。
近些年的国产爱情电影,不论档期,其实大部分都不怎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