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位被枪杀的律师：1923·施洋_风闻
法律先生-法律先生官方账号-从这里，连接全世界2022-02-10 10:31
作者| 铭记历史的
来源| 法律先生
▲施洋的家
中间为施洋的妻子郭秀兰
1923年2月15日，湖北武昌。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脚踩黑色布鞋的律师，死在了枪炮之下。
他的逝世，让数千人跪地痛哭，为之悲恸。他就是工人阶级中的领袖，劳工律师施洋。
艰难求学，走出竹山县
▲年轻时的施洋
做律师之前，施洋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求学经历。
他出生在湖北竹山县，虽然家庭贫寒，但丝毫不影响他对求学的热情。这也许与其书香世家的家庭氛围有关。
施洋的祖父、叔父都是清朝的廪生、贡生，凭借一等的科举成绩，享受朝廷给予的膳食补助。
他的父亲也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家中长辈从小就培养施洋读书写字。
本来日子还算可以，但由于祖父、叔父相继去世，施家也变得一贫如洗。施洋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度过了童年。
常年饥寒交迫的他，深知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即使是在耕田的时候，也不忘秉烛夜读。
1907年，当时的社会内忧外患，而施洋也因为求学被为难。
凭借着优异成绩，即将入读竹山县高等小学堂的他，因为家族里有势力的长辈反对读书，就被学校以五官不端正的理由婉拒。
这更加激发了他的求学热情，大有「你不让我在本地读书，我哪怕跑到外地也要读书」的架势。
在他未婚妻郭秀兰和未来丈母娘的学费支援下，施洋来到了勋阳。
▲晚年的郭秀兰（前排正中间）
这一年，18岁的施洋与郭秀兰结婚。
同时他也考入了当地府立农业学堂，毕业后转入了郧阳农业中学，致力于农业领域的学习。
本以为可以深耕这个领域，以后至少能做到自给自足、温饱不愁。但好景不长，辛亥革命爆发后，学校关停，施洋的求学之路也戛然而止。
没有学上怎么办？那就自己创办个学校吧，施洋就是这么想的。
他回到家乡创办了一所国民学校，担任校长。跟随父亲的步伐，把自己学来的农业知识，传授给学生。
辛亥革命的失败，让国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觉醒派」与「沉睡派」互相对立，宣传革命主义的施洋，也遭到了当地「沉睡派」的谩骂。
无奈之下，他离开了家乡。
与名流为友，与工人为亲
哪怕外面动荡，施洋也保持着学习的劲头。
1914年，他考入湖北警察学校，毕业后次年又考入了湖北法政学校学习法律。
从此，便开启了他引以为豪，并一生坚持的律师生涯。
**那个时候全国的法律院校是什么情况呢？**南有东吴北有朝阳，还有「外来派」上海圣约翰。
在这些学校的对比之下，湖北法政就显得极为逊色，校方不管学生，教学质量也不高。
▲湖北法政学校毕业文凭
施洋硬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学习氛围中，闯出了法律的一片天。
不仅如此，他深刻认识到语言对于律师的局限，还自学英语，一点不输圣约翰学子。
1918年，施洋正式成为一名登记在册的执业律师。次年，施洋在汉口花楼街皮业巷5号创办了一家律所。
▲百年前的花楼街
在当时，律师就已经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了，社会名流、富商巨贾都和施洋称兄道弟。
他的经济状况也愈发好了起来，年收入至少有1000多块大洋，不再是以前那个吃不起饭的竹山县小伙子。
即使生活体面，施洋也没忘记投身社会，救国救民。
五四爱国运动爆发后，当示威游行的学生被镇压时，他立马站出来开展救援行动。
一面起草宣传单，奔走呼吁，一面向武昌律师公会提议，起诉并严惩凶手。
▲施洋（左三）与律师同仁合影
做律师的生涯中，有不愁钱的商人慕名而来，也有穷苦人家上门寻求帮助，他都不会拒之门外。
1920年，施洋参加由中国共产党组织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接触到了共产主义的思想。再加上好友项英、邓中夏的影响，便更加信奉马克思主义。
甚至于为了将这一信仰落实，经白昊、项英的介绍，还加入了共产党。此时的施洋，愈发心系备受压迫的工人群体了。
1921年11月底，汉口租界人力车工人反对车行老板加租，便开展了罢工运动。
老板要求与他们谈判，这些工人就找到了施洋。
▲汉口租界的人力车夫
当工人问及费用能否打半价时，施洋大手一挥说：
我们这些穷人联合起来，把那些有钱有势的杂种们搞一下，也是一个大快人心的事。不用提费用，这样的事就是贴几个钱，我施洋也不在乎。
施洋与车行老板谈判时，相当有技巧。
他先是找到报社，委托记者写稿支持工人罢工，以此施加舆论压力。
又利用自己的人脉，跟几名爱国商人商量，让他们把“五四时期”的宣传费拿出来，支援此次罢工。
前方有舆论压力，后方有经济保障，这场谈判毫无意外的胜利了。车行老板不仅取消了加租，还增加了工人福利。
除了贴钱为工人辩护，施洋又捡起老本行，创办工人夜校和工人子弟学校，让他们有书读。
此外，在武汉执业的8年里，施洋担任过28个工会的法律顾问，其中就包括了京汉铁路工会。
被枪杀的施洋
▲京汉铁路罢工运动
1923年2月4日，京汉铁路数万名受压迫的工人罢工。
施洋是汉口江岸分工会罢工的领导者，这场硬战就不像跟车行老板谈判那么轻松了。
为了保障工人的人格，争回工人的自由，他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除了起草罢工文件，到处演说号召工人团结起来，施洋还联系报社，站在舆论制高地，为工人的罢工造势，发动各界学者、工会、学校声援这次罢工，领导工人高举长矛，涌入街道。
▲电影《风暴》中正在演说的施洋
这场由工人意识觉醒吹出来的风，以汉口江岸为起点，向北沿着京汉铁路，飘到了北京、天津。
本以为这场人数众多、声势浩大的战争，能为工人迎来一些不一样的结果，没想到危险正在悄悄袭来。
2月7日，「官方」出手了。湖北督军萧耀南表示想要调解这场劳工纠纷，邀请工会代表前往汉口江岸工会办事处谈判。
却在他们前往此地的途中，开展枪击行动，30多名工人当场死亡，这就是著名的“二·七惨案”。
▲二·七惨案
当晚，几名便衣包围了施洋的房子，闯进他的卧室，「请」他去萧耀南的办公室赴宴。
对于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施洋可能早已预料到，转头就嘱咐追到门口的妻子郭秀兰，一定要让孩子好好读书，也不要想着他。
施洋被捕入狱，狱中的生活是可以想象到的残酷。据他写给妻子的日记中讲述，虽然在狱中遭受非人的折磨，但他依然保持乐观的心态。
比如他觉得在里头吃饭不要钱，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2月15日，施洋被枪杀在武昌洪山脚下的刑场，时年34岁。
▲狱中日记和《施洋先生纪念录》
死前，他还一直高喊着「劳工万岁」。
至此，工人阶级中的英雄逝去，武汉也少了一位头戴红色瓜皮帽、身穿段子马褂、脚踩黑色皮鞋的律师。
讽刺的是，手握兵权的军阀吴佩孚，曾经慕名约见过施洋，还赠予他一本书《华盛顿法典》，致力于要和他“共同推进中国民主政治”。
但最终，也是吴佩孚下令萧耀南枪杀施洋。
革命的鲜血流淌在历史里，随着时间的轨迹悄悄沉淀。如今，这个名字不再被人提起，但我们永远遗忘不了丧钟前最后的悲鸣与呐喊。
我们无法想象施洋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也不知道他在去世前脑海中想到的是什么，但我们可以选择了解他，感受他，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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