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到底是什么?(30)_风闻
西方朔-2022-02-07 21:28
一
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古代的博物科学,并不限于标有“博物”字样的文献;反之,标有“博物”字样的文献,也不一定都该归入“中国博物学”的范围。
这是因为,中国古代有“博物”观念但无“博物”学科,而“博物”观念亦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博物”与“博学”同义,因此,许多“博物”文献相当于“百科全书”,是知识总汇。
狭义的“博物”与动植物博物学非常接近,无疑属于“中国博物学”的范围。
实际上,中国的天文、地理、农学、医学,其主体都属于博物学(自然志)。
博物学(natural history)有两个要素。第一个是 history,着眼于对事物描述、命名、分类(志|史)。第二个是nature,着眼于对自然事物的研究。
就第一个要素而言,用博物学来重建中国古代科学传统,比用数理实验科学来重建具有先天的优势,因为中国古代哲学传统比较弱,但有强大的史志传统。
中国学人善于记事,对事物分门别类,发掘事物之间的联系,不善于对本质、道理进行抽象演绎,因此在研究自然界事物时,采取的主要是史志的方法,而不是思辨推理的方法。
就第二个要素而言,“博物学”显然是一个外来的概念框架,因为中国缺乏独立的“自然(界)”概念。也因此,中国古代不存在一个独立的自然知识门类。传统的经、史、子、集四部文献中都有博物学内容。
二
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科技史基本上按照李约瑟的范式,以现代科学的分科原则对中国古代类似“自然”知识进行分类整理,分数学史、天文学史、地学史、物理学史、化学史、生物学史进行研究。这个范式,也是西方科学史界在20世纪前半叶的基本研究范式,可以称之为“科学家的科学史”。
从1960年代开始,职业科学史家登上了历史舞台,开始了“科学史家的科学史”时期。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激烈批判老一代的“辉格史”做派。
所谓“辉格史”做派,即英国历史上的辉格党历史学家的做派,喜欢把历史写成本党政见节节胜利的历史。“辉格史”即以今日之观点来编织历史的做法。
毫无疑问,“科学家的科学史”都是辉格史,都把科学的历史写成朝着今天的成就进步的历史,接近现代科学的,被认为是伟大的成就,偏离者被认为是失败,无关者则被忽视。
新一代职业科学史家,高调反对辉格史,强调应该把历史事件置于当时的历史情景中来理解,警惕过分用今日之框架去硬套历史。这为科学史研究赢得了自主性。
李约瑟范式,是典型的辉格史。即按照今日数理实验科学的标准,去重新整理中国古代的自然知识成就,其结果,比起西方的辉格科学史更加糟糕。
原因在于,中国古代没有数理实验科学传统,勉强按照数理实验科学框架去硬套中国古代历史,编成的中国科学史必然具有以下两个特点:第一,以技术冒充科学;第二,汇集了各种各样脱离原始语境的理论、观点和言论,获得一堆为我所用的历史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