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到底是什么？（23）_风闻

一

前面几章，勾勒了从西方理性科学到数理实验科学的发展线索。

现在可以总结一句了：

西方理性科学--近代数理实验科学，代表了“科学”一词的严格指称，构成了“科学”一词的狭义定义。它们也是西方科学发展的主线。

“中国古代没有科学”的论断，就是在这个狭义定义基础上做出的。

（还可以打这样一个比方：如果说科学是一棵参天大树，那么，它的主干，就是西方理性科学+近代数理实验科学。而其余的东西，都是次要的枝叶！中国古代的科技成果，都是这样的枝叶而已。

如果用房子打比方，那么可以说，科学在古希腊建成了一所老楼，在近代翻新加高建成了一栋大厦。老楼是西方理性科学，大厦则是数理实验科学。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所科学的大楼！全球古今的所有科技成果，不过是这两所房子的砖瓦、门窗、梁柱而已。）

接下来要讨论西方的另一个科学传统---博物学，也就是上面提到的枝叶之一。

由于博物学传统今天已经严重式微和边缘化，我们称之为另类传统。

关注博物学传统，在今天的意义在于：解构现代性的强权，应对现代性的危机。而这一危机，实际上是西方科技霸权的产物！

另外，把博物学视作一种合法的科学传统，有助于以宽阔的视野容纳非西方文明，为非西方文明中的“科学”正名---这其中，就包括中国古代的“科学”。

当然，这样的“科学”，已经是广义的“科学”了。

二

“博物学”这个词语来自西方，是民国初年对英文natural history的标准汉译。

中国古代有“博物”这个词，但没有“博物学”这个说法。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博物”是一个与“博学”、“通识”相近的教育理念，而不是一种知识类别，更不是一门学科。所以，严格说来，“博物学”是一个来自西方的词汇。

日本人最早把natural history译成“博物学”。在民国初期，它一般是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生理学的总称。1930年代以后，“博物学”一词慢慢消失，主要原因是各学科独立。1980年代，西学翻译繁荣，很多译者直接把natural history译成“自然史”。

不过，吴国盛教授认为，有时把natural history译成“自然志”更加准确，因为，“志”的观念强调“描述”在理解自然中的重要地位。

最早用natural history做书名的是罗马作家老普林尼，把这个词语理解为关于自然物的包罗万象的研究。

再比如法国大博物学家布丰的36卷著作，包括地球志、人类志、动物志、鸟类志和矿物志，应该总称“自然志”或“博物志”。

不过，总起来看，把natural history译成“博物学”，切中了中国文化的理路。

“志”（history）作为一种知识类型，可以上溯到亚里士多德。他的natural history（自然志）与natural philosophy(自然哲学）形成鲜明对照。后者研究自然的“本性”，寻求现象背后的原因、原理，前者则通过搜集、鉴别事实，然后描述、命名，分类编目。

总之，自然志不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而是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了解现象本身，以直接的体验、经验为最原初、最基本的依据。

亚里士多德也是西方志类研究的早期代表人物，有《动物志》、《动物的器官》等著作，但他认为自然志是比自然哲学低一级的知识形态。他的学生赛奥弗拉斯特著有《植物志》，被认为是西方植物学之父。

古希腊人普遍认为理性知识高于经验知识。但是随着基督教兴起，这一观念遭遇了挑战。

因为，在全知全能的上帝面前，人类理性肯定是有限的。而在唯名论的纯粹意志的上帝面前，人类理性更是毫无用处：你根本无法凭理性准确预测任何一件事情。对于唯名论者而言，经验才是人类知识的唯一来源。

在经验主义哲学的支持下，自然志研究获得了至少与自然哲学平等的独立地位。彻底的经验主义者强调，直接的感觉证据胜过任何其他形式的知识。

弗朗西斯·培根把归纳法确立为“新工具”，而归纳法把经验作为知识的来源和基础。在培根的科学发展蓝图中，自然志是知识增长的基础，也是自然哲学的基础。

什么是博物学？它是对英文natural history的传统汉译，是来自西方的一种科学传统，更准确的译名是“自然志”。它是与自然哲学相对的知识类型，着眼于对个别事物的具体描述，不追究事物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