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到底是什么？（14）_风闻

一

现代科学诞生于16、17世纪的欧洲，不是一个偶然的历史现象，它是几百年来基督教世界多种思想运动的产物。

在伽利略、牛顿这些现代科学的创始者登上历史舞台之前，许多观念前提已经准备完毕。---不理解这些观念前提，就不能真正理解现代科学。

与古希腊科学相比，现代科学呈现出两个新的特点。

首先，对我们影响最深刻的是，现代科学能够转化为技术，从而转化为生产力。干预自然的实验方法，是现代科学的首要特点。

其次，现代科学大量使用数学，可以说具有数学化品格。

因此，如果说古希腊科学是理性科学，那么，现代科学就是数理实验科学。

为什么现代科学一定要诉诸实验？为什么现代科学一定要普遍采用数学的方法？

下面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

二

这里先引入尼采的一个说法：“求力意志”。

尼采认为，现代人的本质在于总是渴望实现自己，渴望自己选择生活方式，这种渴望就是意志。

这种意志追求实现自我，掌控世界，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这就揭示了现代科学的哲学基础：它必定要采取实验的方法，以掌控自然，改造自然为目标。

现代科学要求自觉、主动地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改造人类的生存环境，这是极不寻常的、前所未有的历史现象！

古希腊人、印度人、中国人没有发展出现代意义上的科学，不是智力水平不够，而是缺乏特定的文化传统。

而这个文化传统，是在基督教背景下逐渐形成的。---也正是因此，我们可以说，没有基督教，就没有现代科学。

如果说，古希腊科学是求真的科学，那么，现代科学就是求力的科学。它们的区别，首先体现在人与自然的相对地位的改变上。

对于古希腊人而言，人只能认识自然，模仿自然，而不可能改造自然、制造自然。

基督教则把古希腊人的理性自由，改造成为意志自由！

我们在前面说过，把自由作为理想人性，是古希腊科学诞生的根源。现在我们要追究现代科学与古希腊科学的区别，首先就应该考虑，古希腊人的自由观念与现代人的自由观念，是否发生了根本改变。

古希腊人的自由，是知识论意义上的自由，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我们可以称之为理性自由。

基督教则提出了意志自由。古希腊人不曾有过意志概念，意志问题，是基督教引入的新问题。

所谓意志，是人的一种自主的选择能力。意志自由指的是，你的所作所为，是基于你的自由选择。如果你做事不是基于你的自主选择，那你就无责任可言。所以，精神病人杀人，可以不判极刑。

三

意志问题的出现，与基督教基本教义相关联。

基督教面对的一个常见的责难是，上帝既然全知全能全善，为何他创造的世界充满了不幸、罪恶和灾难？

神学家们的经典解释是：这一切都不是上帝造成的，而是人类自己的自由意志造成的。

人类的始祖亚当、夏娃违背了上帝的意愿，所以人类都有了原罪。

原罪的根源，就在于人是自由的。上帝虽然知道并且能够阻止人类犯罪，但是他认为自由意志是更重要的东西。他要人有自由。不仅好人是自由的，坏人也是自由的。

基督教认为，上帝是自由的，作为上帝的最高等级的造物，人也分享了上帝的这一品格。而这种分享的代价就是，人要经受苦难，成为戴罪之身。

意志自由意味着，你有理性的自由，你也有非理性的自由---有愚昧的自由，有犯错误的自由。

所以，意志自由，是现代人的一个根本特性。在前现代时期，人们通常说“我服从（道理、传统、上帝等等）”。而现代人则说“我要·····”

总之，现代人不只想像古希腊人那样，通过推理、论证、演绎来认识自然，而且要通过这一切来实现自己的意志，这正是现代科学的精神气质。

对于古希腊人来说，最高贵的姿势是仰望星空。

而对于现代人来说，最高贵的姿势是做一个弄潮儿---他要去做事情，要有所作为。

在古希腊时代，认识到永恒的理念，就是实现了自由。

而今天，实现自己的意志，才是实现了自由。

因此，“求力意志”成为新时代的人文标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