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到底是什么(16)_风闻
西方朔-2022-02-02 19:46
一
笛卡尔版的人类中心主义,强调人有着无限的意志。而这个意志,首先表现在对自然的无限征服和掌控上。
在亚里士多德思想中,自然物是那些自身具有运动源泉的事物,比制作物高出一筹。制作物最大的成就,也就是模仿自然。人工巧夺天工是不可能的。而认识自然,只能纯粹静观。任何试图干预自然过程的行为,都会影响对自然的认识,从而得不到真正的知识。
因此,在古希腊观念中,实验对于物理学,不仅是不允许的,也是不可能的。
基督教的创世观念,使自然变成了上帝的造物,丧失了自主性,地位有所降低。而真正让自然身份大跌的是唯名论。
唯名论强调作为造物主的上帝的意志、全能和任性,使自然物彻底丧失了自主性和内在根据。自然物直接受造物主的全能、任性的意志支配,并不存在自然物必定遵循的内在逻辑。对于这样的自然界,认识如何可能呢?
唯名论强调,上帝的意志就体现在自然的运动、变化上,作为自然界知识体系的物理学,必须关注变化,以及在这些变化中蕴藏的法则。这是唯名论给现代自然概念带来的最具革命性的变化。
笛卡尔的人类中心主义,让人拥有上帝一样的无限意志,而这个意志,首先就指向了自然。
他认为,人的无限意志,可以认识进而掌控自然。掌控的方法是,把自然界数学化。
像笛卡尔一样,培根也有一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他对于人类知识不能转化为实际力量感到痛心疾首。培根大声疾呼:“让人类恢复其统治自然的权利,这种权利是神慷慨赐予的。”
在培根看来,认识自然是为了改造自然,这是为现代科学定下的一个基本目标。古希腊科学认识自然本身就是目的,而现代科学必须把改造自然作为目的。因此,现代科学并不是古希腊的纯粹科学,而是一开始就包含着实际运用的内在可能性。
现代科学本质上是一种有用之学,原因在于,它建立在人类与自然的一种崭新的关系之上----由单纯的认知关系转化为操控关系。
二
征服自然的最佳方法是什么呢?答案是:实验科学。
所谓实验科学,是指通过人为设置的特殊条件对自然过程进行干预,从而发现自然物发生变化的规律。
实验科学大行其道,首先必须建立自然可以被(人类)制造的观念。
最早实践这一观念的,是炼金术士。金块本来是自然物,但是炼金术士却可以把它们制造出来。这里,自然物与人工制作物之间的界限。第一次被打破了。
而在炼金过程中采用的蒸馏、升华、过滤、加热、保温等技术,为实验化学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文艺复兴时期,自然法术、炼金术、占星术、神秘教义兴盛一时,通过自然法术改变、控制自然的观念,受到人文主义者的极大欢迎。
实验科学因此应运而生。培根对此做了仔细谋划。他说,欲征服自然必先顺从自然。培根把自然的状态分成3种,一是正常的自然状态,二是畸形的自然状态,三是受约束的自然状态。这第三种状态,就是技艺和人工操作造就的自然状态。他最关心人工操作实践,认为技艺最能激发自然吐露出它的秘密。
培根强调,科学知识来自对自然的干预和拷问!---它不回答怎么办?给它点颜色看看:高温、高压、高浓度,等等。所以,实验室科学实际上是对刺激和应激反应之间稳定规律的寻求。
以拷问的方式对待自然,成为现代科学的一个基本态度。实验室作为一个自然拷打室,发现了无数的自然规律,使人类得以有效地征服和控制自然,但同时也造成了人类和自然界的紧张关系。
长久待在实验室里的人,容易有一颗“无情”的心,因为你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客观的立场,不能对研究对象有同情之心。
今天,实验科学的精神,也渗透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事实上,现代性已经把我们生活的世界改造成了一个大实验室。我们的整个社会生活、社会结构都已经按照实验室科学所要求的配置和结构进行了改造。现代社会科学越来越像自然科学那样去做研究。
现代性生活必定以接受实验室背后的文化预设为前提。这个预设就是求力意志成为现代人之为人的基本标志。
这种新型的人文理想,来自基督教及其演绎和变异,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极其陌生。我们的古代文化,并不主张一意孤行、人定胜天。
因此,在古代中国的文化背景下,不可能有这样的思想动机,来推动现代意义上的实验科学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