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到底是什么?(3)_风闻
西方朔-2022-01-26 07:45
一
既然中文“科学”一词,是对于英语science的翻译,那么,我们就先来看看这个英语单词的来历。
事实上,这个单词,在中世纪晚期就有了。它源于拉丁文scientia,但是人们很少使用它。
科学史上的英国大科学家,从17、18世纪的哈维、波义耳、牛顿、卡文迪许,直到19世纪的道尔顿,都没有自称也没有被认为是从事science研究的。
这些后世被尊为伟大科学家的人,当时被称为“自然哲学家”(natural philosopher)或“哲学家”,他们从事的是哲学(philosophy)工作。
比如,牛顿的伟大著作标题是“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1687),道尔顿著作的标题是“化学哲学的新体系”(1808)。
从19世纪开始,science一词才在英语世界被广泛采用。这是为什么呢?
众所周知,科学史上的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前期,是法国人独领风骚的时期,法国的科学名家层出不穷,星光灿烂。法语的science一词,从17世纪中期开始,就获得了像今天一样的用法,即特指“自然科学”。
借着法国科学的巨大影响,法语“科学”(science)一词的使用日益普及,英语世界于是逐渐启用science一词以取代natural philosophy(自然哲学)。
另一方面,英语scientist(科学家)一词的发明与日益普及,也推动了science在英语世界被广泛采用。
19世纪后半叶,自然科学的专业化、职业化已成定局,自然科学从哲学母体中脱离出来独立前行,已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因此,具有分科含义的scientist这个名词的诞生,可以说恰逢其时。
如此看来,即使在英语世界,science的广泛使用,到今天也就150年左右的时间。而这150年,正是“现代科学”完成建制化从而独立发展的150年。
这里所谓“现代科学”,是指相对于古希腊理性科学而言的现代实验科学、经验科学,相对于古代纯粹科学而言的现代应用科学、技术科学,相对于“哲学”而言的狭义“科学”。Science一词所指的,恰恰就是分科化的、职业化的、实验的并且具有潜在技术应用前景的科学。
二
现在,我们需要继续向前溯源。
我们已经知道,科学是从哲学中独立出来的。而这种后来“成年”了的科学,显然是从古代科学与哲学不分的那种思想传统母体中孕育出来的。
那么,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思想传统呢?
我们也许可以把这种思想传统称为“知识”传统,代表这个传统的用语,是希腊文episteme和拉丁文
scientia,这个拉丁文是对于前面希腊文的直接翻译。
不过需要注意,episteme或scientia所指的,不是我们理解的一般意义上的知识,所以必须加引号。
事实上,在古希腊,它指的是我们非常陌生的的一种“知识”,是那种系统的、具有确定性和可靠性的知识,是高端知识、典范知识,或者说是“没有用的知识”,比如几何学知识。
而这个意义上的知识,在今天,指的正好就是科学知识。当然,它不再是“没有用”的,相反,却变成了非常有用的了。
不过,如果把episteme和scientia翻译成今天的“科学”,显然是不行的。
事实上,古希腊的episteme,与今天的科学,是非常不同的。
或者说,episteme仅仅能够看成是今天科学的幼苗。
虽然仅仅是幼苗,但是,它却是西方思想传统中历史最悠久、影响最深远的“科学”传统。
正像没有幼苗就没有参天大树一样,没有古希腊的episteme,也就没有今天的现代科学。它是现代科学扎得最深的根,是现代科学大厦的坚实基础。
而没有这样的古代科学幼苗的其他古代文明,当然就不可能产生现代科学。
在古代希腊,episteme(“知识”或“科学”)包括两大科目:数学和哲学;
在中世纪,加上了神学;
在现代,则发展成为现代科学。
至此,我们看到,西方科学有两个传统。一个是从古希腊开始的历史悠久的“知识”传统,另一个是现代出现的数理实验科学、精确科学的传统。
前一个是大传统,后一个是小传统。
前一个是西方之所以是西方,是西方区别于非西方的大传统,后一个是西方现代区别于西方古代的小传统。后一个小传统仍然从属于前一个大传统,事实上,后者正是前者一步步发展演变而来的。
为了理解来自西方的科学,我们需要理解这两个传统。
不妨就先从理解大传统开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