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篇内容提要的硕士训练作业想到的_风闻

来源：“出版六家”公众号（id：gh_da63b0c5c192）

作者：李频

近几年给硕士生开选修课出版专业阅读，今年的课程考试方式做了微调：写一篇内容提要或出版评论或审稿意见。如是设计的理论基础是，读写相联，专业阅读是专业写作的基础，专业阅读要借专业写作来体现；专业阅读能力构成专业写作能力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关系，这也就是说，有良好的专业阅读能力的人不一定有良好的专业写作能力，而有良好的专业写作能力的人一定有良好的专业阅读能力。

有好几位选课硕士以内容提要做课程考试训练。其中一位就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的《历史是什么》写了篇内容提要。全文是这样的：

历史是什么？他用什么样的研究方法？解决什么问题？人们应该怎样理解历史？历史在进步还是在衰退？历史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E·H 卡尔认为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历史研究是一种因果关系的研究，历史学家不断提出“为什么？”，并从大量的因果关系中抽绎出因果关系对历史进行解释，假设是历史学家不可缺少的思想工具。我们接触到的历史事实从来不是“纯粹的历史事实”，有必要先要研究历史学家所处的历史、社会环境以及他从事历史研究的立场。

历史不仅能使人能够理解过去的社会，也能使人能够增加把握当今社会的力量。历史通过一代代获得性技巧的传授而进步，卡尔经历了20世纪欧洲的混乱和痛苦，但是他始终保持未来乐观主义，他相信进步，即使历史进步在时间和空间上都不连续。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是一个混乱的、痛苦的世界。或许你也会从他的历史观点中发现未来的钥匙。

诚然，这是一篇优点和缺陷都较为鲜明的作业。惟其优缺点鲜明，才显示作业者可爱可教。

**选名著写提要，迎难而上，学子可教。**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的每一种都经过了时间淘洗检验，其理论锐度思想深度既有确证又难以文字落实，所以该丛书偶有译序，而不见书籍出版中常见多见的内容提要。所以我几次听到专家言及，这套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如果有导读就好了。为完成一门硕士课程作业，这位硕士生竟然愿意啃一本名著（啃的深浅得失如何另说），并以此为对象尝试写篇内容提要。在避重就轻、遇困难便绕开的世风下，如此初生牛犊，不仅可爱，而且前途可期（如果能坚韧训练数年十年的话）。

**以问题破题，以功能收尾，章法可观。**问题是思想的触媒，是学术的源泉。人类社会的进步就个体而言始于面对生存环境产生认知问题，基于认知问题的解释解决而实施行为，行为对环境、自我产生双重影响进而引发新的认知问题，循环往复，个体因而成长完善。人类社会的进步就群体而言始于实践问题，中继于理论问题，循环往复，群体因而维系并壮大强大。因此，问题催生个体、社会的思想发育，专业问题的提取、明确、解释解决成为衡量专业人士专业品质的重要指标。惜当今的学界为显示学术而多将问题包装得深奥难懂，殊为关键的硕士培养则以专业学位教育的名义排斥、贬抑理论。理论尚且一齐，问题更是不值一顾了。如果需要请出问题来装点一下学术、学科的所谓“脸面”，那就泛泛地说几个疑问句，再加上字正腔圆、铿锵话语或者撩人的幽默那就学术或学科的仪式感满堂喝彩了。就编辑出版学科而言，对理论与实践，学科理论建设与应用性学科定位关系的误识误判，在一定意义上已经形成了非良性循环。这不能不说是近20年来自觉不自觉的“试错”。不知何年何月能把那笔价格不菲的学费“续”回来。

我肯定这位学子从问题入手，仅认同其问题意识。就问题的话语操作而言，其问题串表现出来的问题结构显然有待调整、完善。这学生隐含的思想是以首段的问题串统括这篇提要，或者说，其提要就是遵循这几个问题而顺序展开的。这段末尾缺一句话，表达其思想主旨。援用当今兴起的场景理论，内容提要是要有利于读者在特定的选书场景下快速阅读的，他拿到书的那几秒钟难以静下心来细细“索隐”体会。因而问题固然要悬疑，更要明快，以迅猛唤醒读者的阅读、购买欲望。

这篇内容提要的结尾一句从篇章言回应开头，从效用言以阅读的可能影响收尾。叶圣陶等诸多名家的书籍广告辞多用、惯用这一手法，我曾在课堂教学中引为案例并导入传播效果理论予以解释。习作之尝试未必与本教员的教学有必然联系，看到学子有类似话语总是喜出望外的。

**内容提要的规范及其训练殊为重要。**内容提要的文本核心和思想核心在“提要”，客观呈现所“提要”书籍的内容。不可评述，或者说“述”要客观，“评”要节制。这篇作业如果要说明显缺陷，那就是关键部分的“内容提要”乏力（包括作业中两次提及作者，顺带一句作者介绍就可能意味不同）。**当今学子写作能力欠缺，在我看来，首先表现在准确、完整的叙事能力，有太多的硕士生在第一学年至少第一学期难以把一件拟讨论、所讨论的事情简要而准确、取舍又完整地说清楚。其次就表现在解释概括能力了——在解释的基础上概括，以概括为意图而解释。**这诚然需要训练，甚至需要导师与研究生手把手地教与学、写与练。研究生班的组织形式未必可以凑效。就本教员的自我反省而言，我疏忽了在我的课程教学安排中补入有关内容提要的规范。我当时的预设是，出版应用写作是编辑出版学本科专业的核心课程呀。出版专业阅读课程固然是补学子相关知识和能力的不足，如果还去讲内容提要及其规范，出版评论及其规范，那出版专业阅读作为硕士课程的专业性又在哪里呢？这虽然让我事后追悔，选择犯难，但这才是切实的教学相长。

作者简介：

李频  1962年生，湖南新化县人。现任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为编辑出版理论、期刊史论、出版专业阅读理论等。主要著作有《龙世辉的编辑生涯》《编辑家茅盾评传》《期刊策划导论》《大众期刊运作》《出版：人学絮语》《中国期刊史（第4卷，1978~2015）》《期刊：连续出版的逻辑》等；主编《茅盾研究和我》《中国期刊产业发展报告：NO.1市场分析与方法求索》《中国期刊发展报告：NO.2区域发展与类群分析》《共和国期刊60年》《弘征：人与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