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又来袭，古代的中国竟然到明朝才普及棉袄吗？_风闻

从11月初开始影响我国的寒潮，刚结束没多久。内蒙古通辽连续两天出现特大暴雪，积雪深度打破了1951年来纪录。居民们早上起来发现，连自己的门都打不开了，必须手脚并用刨出去。而沈阳的降雪是1905年有气象记录以来冬季最强降雪过程。

▲通辽降雪

上一次寒潮结束还不到半个月，新一轮寒潮又马上开始了。从昨天开始，今年冬天的第三轮寒潮开始影响我国大部分地区，安徽、江苏、江西等地局地累计降温可超14℃。23日早晨，0℃线将抵达长江中下游一带，我国三分之二领土将被寒潮速冻。

东北地区已经开启了新一轮暴雪，今天正好是“小雪”节气，浙江多个地方也出现了降雪，比去年的初雪提前了整整三周。

这还不算完，根据国家气候中心预计，明年1—2月冷空气活动将明显转强，我国中东部大部地区气温可能比常年同期偏低，发生阶段性极端寒潮事件的可能性大。

很多人现在都已经穿起了羽绒服，只不过羽绒服的普及还要感谢中国人生活水平的提高，在之前，大部分人更熟悉的其实是大棉袄。可以说，再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寒冷的冬季有一件棉花大衣简直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如果没有棉花，那么你将会被绵羊淹没，因为要生产与现在世界棉花消费量相当的羊毛，就要养活70亿只绵羊。这70亿只绵羊需要占用7亿公顷的土地来放牧，约为今天欧盟地表面积的1.6倍。

▲被羊淹没，不知所措

但是直到20世纪初，全世界的棉花种植与生产，几乎都把持在西方人手中，这种极其重要的物资与商品，跟西方的殖民与扩张难舍难分。为了这些“白色黄金”，西方人在向全世界输送织物与服装的同时，也带去了奴隶制、战争甚至种族灭绝。

最开始的时候，棉花在很久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大约一万两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们开始编织不同的草和亚麻布；大约8000年后，在青铜时代，人们开始从各种动物身上搜集毛料。在中东和北非，公元前7000年时，各社群也已经开始纺织各种动物毛和亚麻。与此同时，中国农民和工匠使用苎麻纤维和丝绸制衣。

直到5000年前，在印度次大陆，人们第一次发现可以用棉花纤维纺线。与此同时，秘鲁海岸附近的人也在进行同样的尝试。这之后，东非地区的人民也逐渐发现了棉花的好处。

**最讽刺的是，尽管亚非拉人民都已经自己在用棉花纺织，但是直到19世纪，还有一个地方几乎找不到棉花的身影——欧洲。**当时的欧洲人还穿着亚麻和羊毛制作的衣服，正如甘地所说，当印度给欧洲供应棉花时，欧洲人自己“还沉浸在野蛮、无知和粗野之中”。

当时很多欧洲人不知道棉花是怎么长出来的，14世纪英国作家、旅行家约翰•曼德维尔（Sir John Mandeville）在自己写的《曼德维尔游记》中记载，印度长有一种奇树，枝头上结着小羊羔，那些枝条十分柔软，可以弯下来让饿了的小羊羔进食。

▲画风清奇的植物绵羊

公元1000年前后，随着阿拉伯技术和文化的传播，欧洲大部分地区开始逐渐熟悉棉纺织品，只不过当时欧洲的棉花产业主要集中在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南部。而随着16世纪奥斯曼帝国崛起，威尼斯失去了对地中海地区的控制，意大利和德意志的棉花产业也遭到了巨大打击。

当然，这一次的失败也给了欧洲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想要从一样东西赚钱，你就必须牢牢控制住它的原材料生产者，换句话说，你必须征服他们。

1492年，哥伦布在美洲登陆，整个世界开始连成一体。1498年5月20日，葡萄牙探险家达·伽马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科泽科德，欧洲人被印度棉布的实用、舒适、和浓厚的异国情调震惊，印度高质量的棉织品源源不断地来到欧洲，单1684年印度就出口了上百万件棉布服装。印度莫卧儿帝国控制了全世界1/4的纺织品贸易，每年税收达到1亿两白银，是同时期明朝税收的十几倍。

棉纺织品成了东印度公司最重要的贸易货物；到1766年，棉纺织品占公司全部出口货物的75%。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表示，棉纺织品“悄悄潜入我们的家里，我们的衣橱和寝室中，化为我们的窗帘、坐垫、椅子，最终连床铺本身都是纯色棉布或某种印度货”。

不过，面对棉制品的流行，做一个二道贩子显然不能让欧洲各国满足。实际上，随着欧洲殖民活动的发展，像东印度公司这样的组织早就不只是做生意的，逐渐成为了统治者。

随着英国对印度的征服，英国在印度不仅获得了所控制土地上棉花和棉纺织品的议价权，而且将印度大量种植粮食的土地更改为种植棉花，1853年，英国人获得孟买东北约300英里的贝拉尔，印度总督达尔豪西勋爵夸耀地宣称：“英国取得了印度大陆上已知最好的棉花地带，开辟了一个巨大的供给渠道，通过这个渠道，弥补了我们一个重要的制造业的原料不足。”

单是亚洲的殖民地已经满足不了对棉花的疯狂需求，美洲的殖民地也开始大量种植棉花。

原料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谁来干活？

其实这个问题在解决原料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赠送答案了。

去年有一个2010年的视频又重新火了一把，一个黑人小哥分享了自己小时候学校组织的一次课外旅行。他们当时被带到一个棉花工厂的棉花田里，每个人发了一个袋子，让他们想摘多少棉花就摘多少棉花，当时年纪小，还觉得摘棉花很好玩，卖力摘了好多，临走时全部被收回来交给工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小哥算得上真正的“忆苦思甜”了，因为棉花种植简直跟奴隶制如影随形。仅仅是圣多明各一个地方，从1784年到1791年就进口了25万奴隶种植棉花，每年有超过3万名奴隶被运到这里。

美国对棉花产业的“扶持”也相当积极。为了大规模扩大棉花生产，种植园主引入了成千上万的奴隶。18世纪90年代，佐治亚州的奴隶数量几近翻倍，达到了6万人。在南卡罗来纳，内陆棉花种植区的奴隶数量在1790年时是2.1万人，20年后增长到7万人，其中有15000名新近从非洲引进的奴隶。

随着棉花种植园的扩展，在四个典型的南卡罗来纳内陆县，黑人所占人口比例从1790年的18.4%上升到1820年的39.5%，而到1860年更上升到了61.1%。

▲美国南方棉花种植园的奴工，约1860年

与此同时，美国也在加大力度殖民和扩张领土，在南方政客的支持下，联邦政府侵略性地获得了许多新领土，有些从外国政府那里获得，有些则通过武力逼迫美洲印第安人获得。1803年，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使得美国的领土几乎增长了一倍，1819年，美国从西班牙手中得到佛罗里达，1845年吞并了得克萨斯。所有这些获得的土地都有非常适宜棉花农业的土地。事实上，到1850年，美国有67%的棉花产自半个世纪前还不属于美国的土地。

羽翼渐丰的美国政府建立了一个军事—棉花综合体。

▲1790—1859年的美国棉花产量（以百万磅计）

美洲印第安人很清楚这些事。切罗基人在1836年遭到驱逐时，他们的酋长约翰·罗斯（John Ross）在一封写给国会的信中说：“我们的财产就在眼前遭到掠夺，我们的族人可能遭受暴力，甚至我们的生命也可能被夺走，而你们对我们的投诉置之不理。我们失去了国籍；我们被剥夺了公民权；我们还被剥夺了人类大家庭成员的身份！”

除了对非洲奴隶和殖民地原住民的压迫之外，欧洲各国以及美国对自己国内的民众同样不手软。这个时期还有一件重要的历史变化——工业革命。随着各种新的纺织技术以及水力纺纱机、蒸汽机的出现，大量工厂也不断冒出来，这些工厂需要另一样资源——工人。

一周6天，每天至少12个小时，妇女、儿童和男人填满机器、操作机器、修理机器和监督机器。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工人都要走进这些几层高的、通常是由砖块砌成的建筑物中，在巨大的屋子里工作。

1810年，美国棉花工业仅有1万名领取薪水的工人，1860年这一数字上升到12.2万人。1814年，俄国雇用了4万名棉花工人，到1860年则为约15万人。1867年，西班牙的棉花工人约为10.5万人。

▲美国北卡罗纳州的棉纺工厂，约1910年

这些工人虽然没有像奴隶一样被剥夺人身自由，但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英国、美国、法国、普鲁士和比利时的雇主“要求签署受薪劳动协议并严格执行”，还“使用各种法律强制的方式将工人和工作捆绑在一起”。1823年的《仆役法》明确允许“英国雇主可以将违反劳动协议的工人送到矫正所去从事苦力，最多可长达三个月”。在1857年到1875年间，仅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每年就有大约1万名工人因“违约”被起诉，其中许多人被判入狱。

可以说，围绕着棉花这一种植物，殖民、贩卖奴隶、工业革命、工业化、强迫劳动交织在一起，并通过全球贸易将所有人的命运都卷进这个不断扩大的白色漩涡之中。

中国也不能幸免。

根据考古发现，中国在秦汉时期已经出现了棉制品，但极为少见。到了唐代的时候，棉布依然非常稀有昂贵，真正大规模种植棉花要到元朝。忽必烈“奖励农桑”，政府设立了木棉提举司，大规模向人民征收棉布实物，每年多达10万匹，后来又把棉布作为夏税（布、绢、丝、棉）之首。

明代，朱元璋下令每十亩地必须种半亩棉花，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记载“棉布寸土皆有”，“织机十室必有”。

在此之前，中国的有钱人可以穿皮裘御寒，而普通人只能穿麻织的衣服。麻衣夏天穿很合适，因为透气，但是冬天就不那么有用了，于是有些人就在里面塞上木棉，聊胜于无。

游牧民族的处境要好一点，他们可以各种动物的毛制作毛织品，只不过这样的衣服太厚重，而且产量也有限，不能大规模制造。

随着棉花的推广，松江府成为元、明、清三朝全国棉纺织业的中心，赢得“松郡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市场被迫开放，欧洲和北美纱线和织物大量涌入，小农经济的中国棉花及纺织品产业最终衰落。中日甲午战争后，日本利用赔偿大力发展棉花和棉纺织业，向中国大量输出棉纱出口。

想象一下，如果如今棉花产业还在西方国家的把持之下，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

总之，你要么成为他们的原料产地，要么成为他们的劳动力来源，要么成为他们的倾销市场，或者兼而有之。

当然，因为技术扩散和发展，如今西方的棉花垄断早就烟消云散，但是这一整套运行逻辑和行事风格却保存了下来，你可以把棉花替换成任何世界上重要的资源或者技术，无论是芯片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唯一不同的是，蒸汽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已经被服务器机房的噪音所取代，应该也算是一种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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