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的个人立场_风闻
南山赵客-2021-11-13 17:59
与人谈论秦朝之事,不出意外又是许多争执。对此我常感慨,秦之事,传两千年至今,所剩无多,更是真假难辨。然而由此引发世人之所知、所识、所想,可谓天差地别。
历史资料于民众而言,原是极好的通识学习读物,历史知识的传承和给养,深刻影响一般民众的基本认知。但在我看来,许多人不会读史、读不懂史,唯心而不唯物,不会用辩证法、不会总结方法论。此般读史,糊里糊涂,甚不可取。在此,分享我读史的几个基本立场。
一、明辨真假
史料非事实,明辨真假是读史的基本功。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是问题,但可悲的是正逐渐成为一个问题。小说家写演义,史学家著史书,少不了加工。若有人拿《三国演义》作为根据,煞有其事批判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善恶、功过,这便是贻笑大方,不值得与他讨论。
但我常觉得遗憾的一点是,许多人还没有认识到第二层,史书也不代表史实。固然千年以来,我们的史官以记实为职业操守,说到底不过一家之言,亦是有真有假,并不是历史真相。如司马迁记秦朝之事,他不在其时,不在其位,非亲眼所见,非亲耳所闻,是凭严谨的考据推断作史罢了,故史料与彼时真实发生的事必然出入。
今人谈古论今,引据的史料不过是继承他人考据的逻辑成果,至于是否为实,也只能说是一种可能。我想李斯、赵高等与嬴政亲近之流,都不能猜中其心思,两千年后假借多手传导的史料,若振振有词评论一个人残暴不仁,未免过于武断。
普遍的怀疑是人类思想对真理的尊重。近年来鱼龙混杂的大众媒体下沉,全球范围内的“乌合之众”现象蔓延,很多民众只求言之有物,复述自己愿意相信的、道听途说的观点即心满意足,不求言之有据、不求言之有理。这种行为如只是个人的,那也无可指摘,个人自由不能干涉。但是网络媒体的传播能力,产生了一种放大效应,他们从个体复制、扩张到群体,形成一个不容置疑的“真实历史”,并在不断的增强外部性。这时常让我感到忧虑。
二、今人如何认识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
今人对历史人物的认识,我认为要从两个维度展开,认识他的动机意图,认识他的历史影响。
(一)认识动机意图
读历史要习惯捋顺因果关系,即过去他做了什么,导致后来发生了什么。更本质些讲,我们得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驱使他所作所为的动机是什么?因此今人要学会秉持一种“过去进行时”的态度,尽力还原历史人物身处的客观环境,去理解当事人面临的矛盾与博弈,判断他的动机和意图,刻画复原他的思想活动、精神世界。
当然这便是一个主观的过程了。这一切推理对知识储备、专业性的要求极高,但说到底还就只是揣测罢了,偏颇在所难免。因此也可以奉劝大家无需对史学大家的观点顶礼膜拜、深信不疑,他们就是一个主观的推理,不过比一般民众更加有理有据。但一般民众也绝不可说看过些碎言片语,便敢臆想论断。
(二)认识历史影响
无论过去历史人物源于何种善、恶的动机,其行为已对后来的事物发展方向,造成影响。这种因果关系是客观的,有逻辑可循的。分析历史影响、寻找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是今人应当具备的理性思维。
当然这种一般规律绝对不是真理,我认为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盖棺定论”说法。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价值判断,肯定和否定的因素不断变化。因此,也许是肯定,再否定,事物螺旋发展的未来,谁又知道呢?
三、历史是宝贵的遗产还是沉重的包袱
漫长的历史,汗牛充栋的古籍,对人类而言可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也可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的人抬不起头,总想回头看看丢了什么,失去了更多眺望远方、仰望星空的机会。
马克思曾经说过,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的传统,想梦魇一样缠绕着活人的头脑。
对于个人来说,有经验是好事,但犯了经验主义,还是好事吗?我们要辩证认识“经验”的利弊,它是有原罪的,它会扼杀创造性,无论是个体还是社会,诱导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保守倾向,形成惰性、惯性,主动埋葬其他更好的选择。因此有研究认为,人类的遗忘是自然进化的最优结果。那么类比到历史,我相信是一样的道理。历史记录的残缺和造假,历史遗迹的毁灭,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有积极意义的发展结果。
人类文明积累的信息越来越庞杂,但个体的社会活动却始终存在一种限度,基本取决于周遭环境的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一个城市小孩需要学会的只是使用打火机,终其一生都不用掌握钻木取火的知识。从发展的眼光来看,历史的价值并非不可或缺。因此对于历史的残缺,我有尊重它的不完整性的理性认知。从人类的大历史观来讲,没有惋惜,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尊重事实,记录真相,以(“确实有限”)的能力将这些传递给未来的人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