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72周年」近代中国该往何处去——从太平天国运动说起_风闻

谨以此系列文章纪念新中国成立72周年

20世纪20年代，西方哲学家罗素到访中国，针对当时正处于军阀混战时期的中国，他作出了这样一番预言：“假若中国人有一个稳定的政府和充裕的资金，那么在未来30年内，他们将会在科学上创造出引人注目的成就，他们很可能会超过我们，因为他们具有勤奋向上的精神，具有民族复兴的热情。”

当时的国人如果听到罗素的这番话，或许既会感到高兴，也会感到难过。高兴在于一直被列强蔑称为东亚病夫的中国人，得到了洋人公道的评价；难过在于，自1840年英国用坚船利炮叩开中国国门以后，中国便一直在内战和外辱中沉沦，甚至从统一变为分裂，战乱频仍，重整山河遥遥无期。

彼时的中国，名义上是统一的中华民国，实际上，举国上下存在着大大小小各自为政的军阀。当时主要的军阀有皖系、奉系、直系军阀，还有相对独立的西北军阀和南方军阀。这些军阀为了扩充势力范围，连年征战，相继爆发了直皖战争、第一次直奉战争、第二次直奉战争。频繁的战争消耗导致了高昂的军费，于是军阀们对民众横征暴敛，所征的税款一度收到了几十年之后。而且往往是这个军阀收一遍，被赶走后，新来的军阀又收一遍。动荡的中华大地上，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总之，那是个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年代。中国该往何处去，是那个时代的国人苦苦求索的问题。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无数仁人志士做过宝贵的探索，甚至一度有扭转艰难国运的希望。而这一切，要先从太平天国运动说起。

19世纪40年代，对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清帝国来说是多事之秋。

对内，吏治腐败、土地兼并、灾荒频仍、饥民遍野。其中，土地兼并是危害社会稳定的主要原因。汉、唐、元、明，这些中国历史上主要的封建王朝，其灭亡几乎都和统治后期土地兼并严重有关。而清朝作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在安享了一百多年的康雍乾盛世后，也难逃土地兼并的梦魇。乾隆时就有人奏称：“近日田之归于富户，大约十之五六，旧日有田之人，今俱为佃耕之户”，还有人指出：“一家而有数千百家之产，则一家而致失业者数千家”。太平天国的起源地广西，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清朝统治者对广大少数民族的民族压迫和阶级剥削十分严酷。在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前夕，广西土地兼并的现象更加严重，“广西东南各县地主占田为全部耕地的80%—90%。地租率也不断提高，一般都在五成以上，甚至高达七八成。”天灾人祸下，即使没有外国侵略，清朝也已经处于社会大动荡的前夜。当时龚自珍就指出：“自京师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贱。各省大局岌岌乎皆不可以支月日，奚暇问年岁？！”

对外，在鸦片战争之前的十年间，英美等国对我国走私鸦片高达23.8万箱，吸食鸦片的人数超过200万。1833—1839年，中国平均每年流出白银420万两。估计鸦片战争前夕，中国每年全部白银流出量在1000万两以上。罪恶的鸦片贸易不仅摧残了国人的身心健康，还造成了银贵钱贱的货币危机。当时林则徐奏称：“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清政府在鸦片战争中战败后，不仅割让了香港岛，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通商口岸，还要赔偿鸦片烟价、商欠、军费共二千一百万银元，并失去了关税自主权。为弥补战争赔款造成的亏空，清政府对百姓加征税赋，加重了农民负担，同时，外国大量廉价商品的涌入冲击着我国传统的自然经济，农民、手工业者纷纷破产。内外交困下，不堪重负的广大农民纷纷走上反抗清朝统治的革命道路。鸦片战争后的10年间，全国各族人民的反清起义不下100次，其中规模最为宏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便是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

1814年1月1日，洪秀全生于广东花县一普通农家。1843年，洪秀全在广州第三次科举落第，心灰意冷，回家后阅读了7年前在广州得到的一本小册子《劝世良言》，为其中的基督教义所触动，遂抛弃了传统孔孟之道，改信上帝，并自创拜上帝教，意图建立“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新世界。传教期间，他撰写《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百正歌》等作品，抨击社会中的黑暗现象，得到了广大贫苦劳动人民的支持。1847年，拜上帝教在广西紫荆山活动期间，信徒发展到2000多人，建立了拜上帝会的组织，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为领导核心。拜上帝会的迅速发展，引起了地主绅士们的仇视，1847年年底，地主团练捉住冯云山和信徒卢六，将其送至桂平县官府羁押，半年后，经过群众的筹钱疏通，冯云山才得以释放，一同被关押的卢六却已经在狱中病死。拜上帝教与地方政府的矛盾日深，洪秀全意识到用道德说教的和平方式来改造社会行不通，于1848年冬决意反清。洪秀全说：“过于忍耐或谦卑，殊不适用于今时，盖将无以管镇邪恶之世也。”

而在当时，广西的局势已经处于民变蜂起的状态，仅天地会起义就高达几十起。这些起义军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在各府县之间纵横驰骋。1851年初，帝师杜受田总结天地会起义过程说：“粤西贼匪为患，自道光初年，各府、州、县已有结盟联会，匪徒隐成党羽，私逞强梁。逮自道光二十五六年间，左右江及各江接境广东等处盗风滋炽。……（至道光末年），贼匪多至数十股，每股各有渠魁。”天地会起义的蓬勃发展，沉重打击了广西地主团练，有效牵制了清政府的军事力量，为拜上帝教的发展和金田起义提供了重要掩护。

1850年，拜上帝教信徒猛增至二三万人，下半年部众往金田集中，结成团营，进行军事训练。年底，拜上帝会扫清了附近的清军据点，完成了起义的准备工作。1851年1月11日，全军在金田热烈祝贺洪秀全38岁寿辰，洪秀全宣布起义，定号太平天国，军队称太平军。之后，太平军在紫荆山及其毗邻地区转战了半年多，所过之处的贫苦百姓积极响应。1851年9月25日，太平军攻克永安州，进驻永安后，全军增至37000人。洪秀全在此相继建立各项制度，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颁行天历，废除清朝纪年。史称“永安建制”。

1852年4月5日，太平军从永安突围，设伏大败追击的清军后向广西省会桂林进军，因久攻不下，太平军撤围北上，攻占全州，而后挺进湖南。在湖南作战期间，贫苦百姓和天地会成员踊跃参军，太平军扩充到10万之众。1852年12月至1853年1月，太平军连克武汉三镇。2月，顺江东下，连拔九江、安庆。3月19日，攻克东南大都会南京，随后又攻占镇江、扬州。之后，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改称天京。5月，太平天国先后进行北伐和西征。北伐军一度抵达天津附近，威胁北京。但因孤军深入，援军不济，在北方坚持作战近两年，不幸全军覆没。西征军的战略意图在于夺取皖赣，进图湘鄂，控制安庆、九江、武汉等军事要地，以屏蔽天京。起初战局相对顺利，连克安庆、庐州、武汉等重镇，但在湘潭遇到了起义以来最为凶恶的对手——曾国藩率领的湘军。太平军连战失利，在半壁山被湘军大败，之后，双方在武昌反复拉锯。1855年11月，石达开策划反击，由湖北入江西，与从广东来的天地会起义军会合，夺得江西大部，围曾国藩于南昌。但为解天京之围，石达开率部回援，使曾国藩免于覆灭。不过西征的战略目标已经基本达成。1856年上半年，太平军相继攻破清军江北、江南大营，天京威胁基本解除，太平天国在军事上达到全盛。

太平天国运动是中国农民革命的最高峰，1853年12月颁布的《天朝田亩制度》主张废除两千多年来的地主土地私有制，建立“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地上天国。这份纲领把农民平均主义思想发展到了顶峰，表达了我国农民几千年来对土地的强烈渴望。1859年刊行的《资政新篇》则主张按资本主义模式改造国家，移植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是近代中国最早提出的发展资本主义的近代化纲领，集中反映了当时先进中国人向西方寻找真理和探索救国救民道路的迫切愿望。农民革命领袖在学习西方上表现出的开明和气魄，与昏聩愚昧、专制守旧到油盐不进的晚清政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以想见，如果条件允许，太平天国完全能够走上不同于以往农民战争的道路，实现向资本主义的过渡，提前完成中国的近代化。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残酷的战争环境导致太平天国没有能力实际推行自己的纲领，这份改变中国国运的希望随着中外反动势力对太平天国的联合绞杀而化为了国人的一声叹息。

1856年8月，天京事变爆发。在这场变乱中，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被杀，两万多军民死于派系倾轧。翼王石达开稳住时局后，又受到天王洪秀全的猜忌，1857年6月，石达开害怕洪秀全的加害，领兵出走西征。1863年，石达开兵败大渡河，在成都被清政府凌迟处死。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国运动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这场内乱造成了重大的军民伤亡，动摇了广大军民对革命领袖的信仰，石达开领兵出走，更是使太平天国的军事力量受到极大削弱。

很快，清朝开始反扑，重镇武汉失守，江西大部沦陷，清军重建江南、江北大营，并于 1857 年 12 月攻陷镇江，围困天京。虽然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爆发和各族人民起义给了太平天国喘息的机会，洪秀全起用陈玉成、李秀成、洪仁玕等军政新锐，使太平天国有所振作，再破江北、江南大营，并席卷苏浙，可是曾国藩的湘军经过多年战斗和先进枪炮的武装，已经变得更加强大，湘军以湖北、湖南为基地，从上游开始对太平天国进行凶狠的进攻。而且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列强站在了清政府这边，中外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对太平天国展开了会剿。1860年太平军第一次进攻上海时，英、法公使宣布将协助清军“弥平一切不法叛乱，保卫上海”，英国军舰对太平军开火，给太平军造成重大伤亡。以华尔为首的一些外国冒险家和亡命之徒在清朝官绅的支持下组建洋枪队，协助清朝进攻太平军。在中外反动势力的联合绞杀下，太平天国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

1860年夏，湘军趁太平军进攻苏州、常州，发兵五万包围了天京上游的重要屏障安庆。安庆的重要性，从曾国藩奏折的一段话中可窥一斑：“安庆一军，目前关系淮南之全局，将来即为克复金陵之张本。”因此，为取得安庆保卫战的胜利，洪秀全制定了“围魏救赵”的战略，要求陈玉成、李秀成两部沿江而上，于1861年4月会取武昌。陈玉成如约于1861年3月克复黄州（今鄂州），进逼武昌，然而李秀成直到6月才赶来武昌以南，此时陈玉成早已回援安庆，会取武昌计划失败。因更关心下游战局，李秀成没有支援安庆，而是回师江浙，此举虽将浙江大部纳入版图，可是安庆却被湘军攻陷。之后，湘军兵分三路，左宗棠攻浙江，曾国荃进逼天京，李鸿章进攻苏州、常州。

在太平天国面临亡国危机，风雨飘摇的时候，英国对洪秀全抛出橄榄枝，表示可以帮助太平军打败清政府，条件是事成之后平分中国。对此，洪秀全坚守民族大义，严厉拒绝说：“我争中国，欲想全图。事成平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意为太平天国起义以来，目标就是统一中华，勾结外邦平分天下只会让国人耻笑，如果事情不成，更是引狼入室。这与多年后清政府“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卖国行径何止云泥之别。

1862年5月，庐州失守，陈玉成突围至寿州，被反复无常的团练首领苗沛霖诱捕，执送清军胜保军营。胜保劝其投降，陈玉成昂然表示：“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6月4日，陈玉成在延津西较场被凌迟处死。陈玉成的牺牲，意味着太平天国以西战场的完全失败。在上游局势失控的时候，李秀成在下游取得了辉煌战绩，他重创外国侵略军，围攻松江、上海。李秀成后来回忆称：“那时洋鬼并不敢与我见仗，战其即败。”就在松江、上海指日可下的时候，湘军即将完成对天京的包围，洪秀全一日三道诏书责令李秀成回援。李秀成只得撤围，遣部回天京巩固防务，自己在苏州稳定苏浙局势。1862年10月，李秀成领兵20万在雨花台与湘军激战，逾月不克。12月，李秀成率大部太平军渡江西进，希望诱使围攻天京的湘军回援江北，为天京解围。然而太平军进入皖北后，清军坚壁清野，节节抵御。又因皖北在战争破坏下，赤地千里，烟火断绝，太平军得不到粮食补给，饿死、病死者甚众。在损失十数万人后，太平军只能无功而返。

1863年春，在湘军扎营雨花台，不时进犯天京，太平天国局势危急的时候，一位英国传教士卢卫廉到访天京。他将在太平天国占领区目睹的景象记录了下来，投书《香港日报》。后世人们谈起太平天国运动时，总会想到这场战争对社会经济造成的巨大破坏，并认为太平天国要承担主要责任，而曾国藩、李鸿章这些镇压起义的刽子手则被塑造成解民于倒悬的正面人物。可是根据卢卫廉的这段描述，我们看到了太平天国的真实状况：

“南京城外商业兴旺。古老的城垣里面，田地耕种良好，四乡也一样。小麦、大麦、大豆均极富饶。城内的居民，生活显然较扬子江沿岸诸城的居民生活优裕。新的商店和优美的房屋正在建筑中。居民一般衣着良好。妇女们来来往往从事南方妇女所做的日常工作，老人们带领孙儿玩耍。我们到了任何地方全都受到尊敬和友好的接待。”

这尚且是在湘军重兵围城期间看到的景象，可见太平天国在社会治理方面是有所建树的。另在太平天国占领苏浙期间，废除了清朝的苛捐杂税，还采取了一系列繁荣商业的政策，使农村市镇商旅往来，铺户稠密。例如苏州城郊，出现了列货云屯，流民云集，一派繁荣的景象。可惜，这等岁月静好的局面并没能持续多久，商贾的叫卖声，孩子的嬉闹声，市民的谈笑声很快就被喧嚣的战火所吞没。太平天国失败后，江南萧条，应当说是常年内战的恶果，双方都有责任，不能都归因于太平天国。

1863年6月，当李秀成率部返回天京时，东线局势在中外反动势力的强悍进攻下迅速恶化。1863年11月到1864年3月，苏浙战场彻底瓦解，太平天国很快只剩下天京孤城。李秀成提议放弃首都再寻出路，被洪秀全拒绝。6月3日，洪秀全病故。一个多月后，天京沦陷，湘军“见人即杀，见屋即烧，子女玉帛扫数悉入于湘军”。繁华的天京城完全变成一片瓦砾场。战后，曾国藩奏称：“三日之间，毙贼共十余万人，秦淮长河尸首如麻。”但实际上太平军守城部队只有万余人，湘军所杀绝大部分为无辜平民，曾国藩之流的反人民性在此暴露无遗。至此，历时14年，波及18省，一度拥有清朝半壁江山的太平天国运动遗憾落幕。

太平天国运动的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中外反动势力联合绞杀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太平天国自身的原因。首先是缺乏科学思想理论的指导。太平天国虽然提出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天朝田亩制度》和《资政新篇》作为自己的革命纲领，但前者的平均主义并不具有可行性，后者不是农民战争实践的产物，也不反映农民当时最迫切的利益和要求。其次是军事战略上的失误。北伐军孤军深入犯兵家大忌，虽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西征军的军事压力，但全军覆没无疑影响到了新生政权的稳固。安庆保卫战中高级将领之间分歧严重，缺乏统一指挥，造成各自为战，使首都屏障失陷，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其三是领导集团腐化堕落，贪图名利，甚至不惜自相残杀，洪秀全后期为巩固权力，节制将领，竟封了2700多个王，这些做法严重损害了太平军的向心力和战斗力。

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除后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革命外，再没有一场农民起义达到太平天国的规模。捻军实行流寇主义，没有自己的根据地，后期又分兵作战，最终被分别歼灭；义和团运动在后期提出“扶清灭洋”的口号，对清政府的反动本质没有清醒认识，也未能正确对待西方文明，不幸沦为清政府对外投降的祭品。

事实证明，农民阶级因其自身局限性，无法完成近代中国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任务。然而，他们敢于反抗剥削压迫、反抗外来侵略的斗争精神和伟大的功绩不应被我们遗忘，中华民族正是由于这些英雄的存在，才能在历次灾难中浴火重生，生生不息。在天京沦陷60多年后，被中国共产党组织起来的中国农民再次展现了自己的磅礴力量，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做出了杰出贡献。

原文标题：历史为什么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一）：天国风暴

参考资料：

1、李侃、李时岳，《中国近代史（第四版）》，中华书局

2、张海鹏、翟金懿，《简明中国近代史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3、崔之清，《太平天国战争全史》，南京大学出版社

4、夏春涛，《太平天国与晚清社会》，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5、其他资料收集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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