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查论文抄袭，我害怕得一夜没睡_风闻
雾满拦江-雾满拦江官方账号-当代著名畅销书作家，天使投资人，腾云智库成员2021-08-24 15:17
作者| 老雾
来源| 雾满拦江
（01）
昨天朋友问我：老雾，现在很多人被查论文，你怕不怕？
我说：我怕，我害怕得一夜没睡。
朋友问：你怕什么？莫非你的论文有抄袭？
抄袭倒是没有……不过……唉，这事说起来，其实比抄袭还要难堪。
（02）
我读的是吉林大学数学系。
最重要的是时间。
我是1988年毕业。
真是太久远了。
先说我读书时的环境。
那时没有网络，没办法查到任何资料。
学校图书馆，是我们唯一可以借书的地方。但当年的学校图书馆，是长柜台式，学生禁止入内。
想要读什么书，先要在门外的索引卡片上，一张一张的翻，往往要查半个小时，才看到个好玩的书名，赶紧写在小纸条上，拿到柜台前，交给管理人员。
管理人员瞄一眼小纸条：没有。
没有的意思，就是没有。管理人员不会告诉你，是图书馆里已经没有了这本书呢？还是被人借走，隔段时间会还回来呢？
你当然可以问。
但他懒得理你。
你只能再去索引卡上找另一本，期盼好运气临头，能借到你想读的书。
所以那时我们在学校里相遇，同学之间问话：去哪嘎哒？图书馆借书——图书馆借书是个很耗体力的事儿，是件大活儿。
不止是没有任何资料可供查询，就连我们手里的教材，都是油印的。
那年月，经济并没有差到印不出教材来。但导师选定的教材，往往很偏门，很可能此书全国的市场需求量，就我们这几个学生。所以不会有人专门为我们这几个人开机印书。
总之就是这样艰苦。
就在这种艰苦中，读到大四。
然后导师说：那啥，要毕业了啊你们，国家栋梁啊你们，所以你们要写个毕业论文。一个月后，把论文交上来，OK？
当时我们的表情是这样：啥子？啥叫论文？
（03）
因为读书时，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查到。
我们从入学读到毕业，就没见过论文长什么模样。
然而忽然有一天，导师要求我们，把这个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写出来。
没办法，只能去问导师：导师，论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导师：论文……那啥，你们学数学的，学数学的智商老高了，还能不知道论文是什么样吗？到时候交上来就行。OK？
OK……O你大爷个K。
当时我就明白了。
导师应该写过论文——然而我那可怜的导师，并不知道他写的是不是论文。
所以他机智的让我们来写论文，但并不说清论文应该是啥样，因为他也不知道。实际上导师心里琢磨的，是等我们写出来个不管什么东西，他拿去跟他的论文比对，然后把他的论文修改到更像论文的程度。
没办法，只能指望自己了。
于是我展开思考：
我是学数学的，所以我的论文，应该是数学在实践中的应用。
数学应该往哪嘎哒用呢？
菜市场大妈？
感觉不OK。
忽然间我脑壳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地方：
医院。
于是我找关系去家医院，找了个医生，要求看患者资料。
医生果断拒绝。患者资料，那是人家的隐私。
但校方做证，证明我不是窥私狂，而是要写论文。
写论文？院方惊呆，立即拿出厚厚一叠患者资料，然后一群人围着我，看我如何写论文。
毕竟那年月，谁也没见过论文，忽然有个人写论文，这是件大事，必须围观。
可我哪知道如何写？
我得先看资料啊。
这些资料我不能拿走，也不让抄。我只能在人家那里呆半个下午……你说我咋整？
忽然间我脑壳里灵光一闪，就果断列了个表，抄录部分患者性别、年龄、具体病症及治疗结果。
这个叫样本。
然后回来，把这些资料用我学到的聚类分析，捣估了捣估，有数字，有图表，有公式，再加上文字，OK，一篇我从未见过的论文出锅。
这篇论文交给导师。
导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所以水平就是一般般。
然后我就毕业了。
（04）
毕业多年，社会忽然流行查论文。
然后我就害怕了。
我超怕有一天，有个人找到了我当年的论文，拿起一看，就会震惊：老雾，这是你的数学论文？你多厚脸皮，好意思管这个叫论文？
我只能窘迫解释：那啥，你别嚷，别让人听见，听我说……当年我们学校图书馆不给借书……那啥，我也没见过论文……那啥，我一个人真的好难。
对方：我呸，你还好意思狡辨？你这篇所谓的论文，现在的中学生拿Excel，两分钟就能做出来。
我：情况是这样子的，大哥，我写论文时，还没Excel呢，是因为我们当年写的论文都差不多，才促成Excel出现，一下子把论文的高度拉升了上去。再加上网络，你懂得。
对方：我不懂，我就问你，就你这低劣水平的东西，到底算不算论文？
我：在当年，它是绝高水准的论文。因为那是我们从无到有的凭空创造。但现在，网络技术让中学生也能轻易完成它。
对方：嘴硬是不是？不承认自己论文水平低劣是不是？那咱们把你论文发上网，让大家评评理。
你敢晒我的论文，我就打屎你……我高举拖把，冲了过去。
（05）
我们是1977年，恢复高考。
到现今44年。
44年来，学院的论文，就好像一个小学生，差不多每十年升一级：
最初一年级：
这个阶段不能说没论文，但无论是导师还是学生，都高度懵圈。说过了，这个阶段没任何资料查询。去海外瞧瞧，就得飘洋过海，所有学人都是闭门造车，而且相互之间无法观摩学习。
我恰好处在这个阶段的尾部，所谓论文，可以说完全是一无所有凭空创造。你现在看，说水平还不如中学生。可当年却是石破天惊的大脑力。
二年级：
互联网出现，经济好转。第一代学人养成，有了一个小台阶，于是论文升级。不再止于简单的描述或阐释一个社会现象，还需要核心的主题，引用的数据及资料，文字量开始增加。
三年级：
这个阶段的论文，只有主题不行，还必须能够解决社会问题。所以这个阶段认为，硕士博士是在未知领域创新的人。此外论文开始格式化，许多论文的份量，虽然只有几万字，却超过几部书的份量。
四年级：
就是此前十年。
此前十年，论文写得好，在未知领域有创新，有突破，还不够好。
够好的标准是同业引用率。
就是你的研究，在国际学界，被引用的频率有多高。如果大家都引用你，那么你就是学界大咖，走到哪里都火成一片。如果引用率低……低也没办法。学界和大众市场没区别，火的总是几个人，大多数学人只有坐在路边鼓掌的资格。
我们的论文，就是边学边写，一步步走过来。
可是忽然有一天，流行网络吵架。吵输的人不忿，就想出个绝招，扒对手十年前或二十年前的论文，拿现在的标准来要求。对方当时就崩溃了。
查早年的论文，就好比两个成年人说事，忽有一个拿出对方小学时的作业：你咋回事儿你？你看你连加减乘除都不会，这水平你还有什么脸混？
对手：……不是……那啥……那是我小时的事儿，我现在水平已经高了……话未说完，他震惊发现，他已经社会性死亡。
大众忙得很，没功夫听你瞎咧咧。
所以我认为查论文是个好事儿，至少能让我们知道，我们这些年，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至少让我们知道，早期的论文水平可能不高，但智力含量惊人。至少让我们知道，单只是在学术领域里，我们是何等的成熟、强大。
所以今天的问题是：
还记得你的毕业论文吗？你当时瞎掰了些啥？不妨留言，跟大家分享分享。
（*本文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