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企业社会：企业家集体兴起，资本家群体没落_风闻

所有经济先行区都已转向后企业的知识社会。尽管"文凭主义”批判者已经在大声呼吁，但年轻人要想找到一份好工作和较好的职业发展机会，越来越需要有一张大学文凭，挡都挡不住。

从某个角度看，这是人类从纯粹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农业社会演进到以技能、技术为主的工业社会，再演进到以知识和经验运用为主的再工业社会或后工业社会的一个标志。当然，这种发展也代表着一种与过去相脱离的急剧的变化。

30多年前，当时创业的企业家绝大多数都没有进过大学，更不要说拿到高等教育文凭了。

知识性的工作机会在2000年之后快速增加。从1991至2020的30年间我国人口由11.58亿增加到了14.12亿，增加了22%，普通高等学校专任教师数量却已由1991年的不到40万增加到了183万人；其他种类的知识劳动者也已相似速度快速增加 —— 会计师、律师、医生、医学检验、医疗设备操作师、各种分析师、工程师、设计师和经理人等等。

知识和教育成为获得好工作和职业机会的保障，意味着经济先行区已经开始从一个以企业为主要晋身途径的社会，开始步入一个企业只是无数晋身机会之一的社会。这种转变在20世纪80年代末经济发达国家开始很明显，然而与西方国家整个工业化的历史进程相比这一转变的时间也并不长。

随着知识性劳动的兴起，管理已成为重要的社会功能和一门独特的新学科，它也带来了管理的正当性问题。各种企业、非企业的组织形式也在改变，并且越来越依赖信息。

知识成为经济先行区的资产，知识劳动者成为设定社会价值和规范的团体，已经开始对知识的定义，以及如何传授、学习和应用知识产生影响。

40年前，对传统的“知识分子”而言，民营企业还是个很俗气的字眼，连顶尖大学的毕业生都对民营企业界的职位嗤之以鼻，他们更愿意到政府部门、大学或大型的国有企业担任公职。民营经济可以说是开放改革以来的成功故事 —— 这是大多数人在1970年代末或1990年代初做梦都想不到的。

近30年中，以前还难登高等教育之门，并且被一些有名望的学校的教师公开鄙视的商学院在各地成长，现在已几乎成为各地综合性大学中最大的学院了。

可是，这种成功反而成了削弱企业独特文化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所有社会性组织 —— 政府部门、军队、医院、学校、博物馆、志愿者组织、各种行业协会等，都具有了“管理意识”，这些组织之所以快速成长并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力，主要就是因为它们肯采用管理的基本原理、管理技巧，并力争在组织管理上领先别人一步。

但是，绝大多数非营利组织只是把管理当成达到自身目的的工具，它们无不尽可能地要和企业划清界限。尽管一些组织有时候也采用一般的企业常用的法律伪装，使自己能以“非企业“的身份运作得更好。此外，大学里的商学院为了强调自己所传授的企业观念和技能同样可以应用于各种有组织的活动，已纷纷改名为管理学院；而在工商企业界内部，一些曾经的企业价值观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受到认同。

在工业化尚未深入的后发展的地区，现代产业或企业化社会的声势仍然如日中天。

在经济先行的地区，因为企业太成功了，因此已能逐渐满足那些被视为"非企业性”、“非经济性”的人类需求和欲望。在过去的30年里，企业促使财富的生产能力呈爆发式增长。新增加的财富创造能力中的相当一部分被用于城市化和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用于教育、医疗保健、国防和社会保障事业。

尽管如此，基础设施尤其是城市基础设施、教育、医疗保健、休闲、平安等等在以前都不被当做经济上的满足，它们所代表的价值似乎与“企业社会”的价值观相去甚远，它们所代表的是一个经济满足只是手段而不是目标或者目的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企业只是一种社会工具而不是人生活的方式。

由于企业的成功，在经济社会先行区，资本拥有者几乎不再具有经济意义。

现在，即使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的单个资本拥有着所拥有的的经济势力和政治势力，也已远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资本家大亨小多了。单个的超级富豪在西方国家早已成为了“媒体事件”——其一举一动经常只会出现在媒体的娱乐版，甚至连金融版块都少见。这意味着：如果发达国家的某些所谓超级富豪忽然间消失了，世界经济还是照样风平浪静。

20世纪90年代后，单个资本拥有者的势力影响所及和他们的经济重要性已经消失得一样快，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西方国家的人眼里是难以想象的，尽管其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内在逻辑根本上还是没有变。

如今，在经济先行区很多知识劳动者 —— 或许是大多数 ——还是会为企业服务，但是他们的地位与以前的蓝领工人和老板都不同，他们的确都有“老板”，所以仍是他人的“部属”，然而他们本身也实实在在地拥有了自己的“部属”，所以自己也算是“老板”。

另外，知识劳动者还是专家，他们擅长的领域或许很窄，可在专业领域中，他们比老板懂得还要多很多，而且彼此都已基本清楚和认可了这一事实。知识劳动者与老板，越来越像“同事”而不再是“部属”。他们必须被当成“同事”而非“部属”来管理，否则组织的管理绩效就会非常不乐观 —— 即便在20年前，这还是难以想象的。

企业CEO不再是终身职业，他们的职业生涯越来越短暂。

其实，企业只是一个知识劳动者工作的地方，一种职业选择。雇主究竟是不是一家企业，对越来越多的知识劳动者而言，开始不再重要了。

后企业社会是从管理热潮到管理绩效的社会。

在未来的知识社会中，即使包括大多数非营利组织在内，也很少（极少）有雇主可以保证一个人的职业延续可以到退休。

企业的成功曾经为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人带来了无数的职业选择机会。而今，企业正越来越成为众多职业选择的机会之一。“我在一家企业上班，可是我不是生意人”。

对所有经济先行区而言，眼前的一个挑战是如何维持和发挥对经济成就的认同感。每个经济先行区要保持经济竞争力和张力，就必须接受这一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