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中国人在“巴铁”，为什么总遇到恐怖袭击？_风闻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你看世界的谷智轩。上周三，在巴基斯坦西北部，中企承建的达苏水电站项目的一辆出勤班车，在赴施工现场途中遭遇爆炸，造成9名中方人员、3名巴方人员遇难。我国跨部门联合工作组已经抵达巴基斯坦，对这起恐怖袭击展开调查，截至这期节目录制，调查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关于巴基斯坦，相信大家都知道“巴铁”，这个中文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的美称；但另一方面，回看过去，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中国人在巴基斯坦遇袭”的新闻登上热搜，“巴铁”到底铁不铁？本期《消化一下》就来给大家讲一讲，在巴基斯坦，为什么中国人总是受伤？

很早以前，中国就建立了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所以咱们在认识一个国家的时候，也常常喜欢推己及人，把“国家”当成一个整体。但在历史上，南亚次大陆就从未统一过，17世纪英国人来后，花了两百年才完成整合，硬造出了一个“印度帝国”。在这个“帝国”里，有些地区信仰伊斯兰教，和印度教徒合不来，一直闹分家，成了“巴基斯坦”的前身。

1933年，“巴基斯坦”之父拉赫玛特·阿里在剑桥留学时，写了本书叫《机不可失》，号召穆斯林反抗印度教统治，独立建国。在这本书里，拉赫玛特·阿里把信仰伊斯兰教的印度五省各取一个字，P代表旁遮普省、A代表西北边境省、K代表克什米尔、S就是信德省、Tan代表俾路支斯坦，中间再加个“I”让发音更有气势，拼起来就是Pakistan，成了巴基斯坦独立的理论来源。

1947年，英国用蒙巴顿方案，把“印度帝国”一分为二，“巴基斯坦”才从一个地理名词，变成了一个政治概念上的国家。“巴基斯坦”单纯从名字来看，就散发着一股浓厚的缝合怪气息。英国在全世界搞殖民，玩的都是间接统治，收买当地部落酋长，自己躺着当人上人，也不去改造社会。全世界不少殖民地，英国人来之前是什么样，走之后还是什么样，巴基斯坦也不例外。

巴基斯坦独立之初，各省除了共同信仰伊斯兰教以外，历史、文化都不相通；全国十几个民族，六十多种语言，民族下面还有部落，部落保留长老统治的传统，政府都管不到。与其说是“国家”，用“部落联合体”来形容，可能还更贴切。这种“梦幻开局”，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不出几年都得出大问题。不过独立之初，巴基斯坦因为克什米尔的归属问题，和印度打了一仗。印巴实力极度不对称，让巴基斯坦承受了巨大的外部压力。“外部敌人”的威胁，压倒了穆斯林内部的矛盾，让各个省份团结到了一起。

不过，只要外部压力一缓和，内部矛盾就会浮出水面。旁遮普省人口最多，光一省就有1.1个亿，占总人口超过一半。而信德省靠近印度洋，有出海口，财大气粗，虽然人口只有4700万，人均GDP却是旁遮普的两倍。

旁遮普省和信德省，长期垄断了巴基斯塔政治、经济和军事大权。国家的重要部门领导人，基本由两省的门阀担任。巴基斯塔有两大家族，一个姓谢里夫，一个姓布托，分别代表了旁遮普和信德两个省的利益集团。部族长老掌握了大量权力，政党领导人想要上台，首先就要花重金贿赂这些长老们。“豪绅投了票，百姓才会跟着投。”事成之后，政党领导人不仅要利用权力，把贿选的成本捞回来，还要分赃回馈支持过自己的豪绅。巴基斯坦腐败案件频发，官商勾结、任人唯亲，这种新闻都是家常便饭了，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曝出，不稀奇。但最神奇的是，腐败案曝光后，两大家族总能“运作一番”，最后“平安无事”地收场。

两大家族常年把控着巴基斯坦政局，干着雁过拔毛的生意，让大量外国援助、政府投资，都流入了旁遮普和信德两省，而边缘的普什图、俾路支两省，享受不到经济发展的红利，反而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前面我们提到，独立后的巴基斯坦，无非是个“部落联合体”，部落的长老们，在强敌印度的威胁下，才同意一起去伊斯兰堡开个会。可当他们到了伊斯兰堡，发现权力被门阀垄断，政客腐败，两大家族捞走了全部的油水，他们会怎么做呢？既然钱都被权贵拿走了，穷省得不到任何好处，那还不如分家算了，这就催生了分离主义的思想，其中的代表就是俾路支解放军。

从地形上看，俾路支多山，人烟稀少交通不便，长期与世隔绝，中央政府鞭长莫及，只有一些游牧民族部落。上世纪40年代，英国人快撤走的时候，为了维持在当地的影响力，开始主动和当地部落接触，扶持分裂势力；然而最终1947年蒙巴顿方案出台，英国却把俾路支省归入了巴基斯坦。部落长老们直呼受到了背刺，自行宣布建国，结果被巴基斯坦镇压，两边结下了梁子。

俾路支位于伊朗和阿富汗的交界点上，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为了制约什叶派的伊朗，美国扶持沙特，向俾路支宣传瓦哈比派圣战思想。同一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为了制衡巴基斯坦，苏联又向俾路支输出了马列主义思想，扶持分裂组织。最终，在苏联资助下，俾路支建立了自己的武装组织——俾路支解放军。如果说巴基斯坦是个“缝合怪国家”，俾路支解放军就是个“缝合怪组织”，没有统一领导，各种思想俱收并蓄，既信仰马列主义，又信仰伊斯兰圣战思想。在具体行动上，俾路支解放军也常常自相矛盾。苏联解体后，失去资助的俾路支解放军一度沉寂。9·11事件后，美国为了入侵阿富汗，又开始向俾路支解放军提供援助，复活了这个组织。

中国是巴基斯坦最慷慨的投资国，但俾路支解放军认为，中国投资加剧了发展差距，把中国看成了贫富分化的罪魁祸首，所以不断袭击中方人员。2004年，载有12名中国工程师的汽车在途经瓜达尔西海湾时，遭到俾路支解放军袭击，3人遇难，9人受伤。2006年，俾路支水泥厂的6名中国人遭到俾路支解放军袭击，3人死亡。

2015年上半年，中巴经济走廊出现“东西线”之争，为了照顾落后地区，中方破格决定同时设三线，优先建设西线，照顾普什图、俾路支这些落后地区。俾路支解放军又不干了，宣称中国人在俾路支修路，是掠夺俾路支资源，又开始策划对中国人的袭击。2018年，俾路支解放军袭击了我驻卡拉奇领事馆，2019年袭击了瓜达尔港的一家酒店，称袭击目标是酒店内的中国及其他外国投资者。中国投资也不是，不投资也不是，里外不是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都只是幌子，因为俾路支解放军背后，藏着一个更大的推手——印度。

印度在俾路支地区经营多年，为分裂势力提供了大量先进装备。印度不怕巴基斯坦，只怕巴基斯坦背后的中国。对印度而言，分裂俾路支，挑拨中巴不和，就可以从内部瓦解巴基斯坦。早在2004年，就有巴基斯坦官员发现，200名俾路支叛军接受了印度政府的训练。2015年莫迪访华期间，明确表示不能接受中巴经济走廊。2016年，印度独立日活动上，莫迪以国家领袖身份，表示对俾路支民众的“同情”。同年，巴安全部门逮捕的印度间谍库尔·博尚·亚多夫，承认资助了俾路支分离主义团体，意在破坏中巴经济走廊。2018年俾路支解放军袭击中国领事馆事件，事后也被发现得到了印度研究分析局的援助。在印度的支持下，俾路支解放军策划了不少针对中国人的袭击案。不过这次袭击不发生在俾路支省，而是发生在普什图省，这就要提到另一大势力“巴塔”了。

前面我们讲了，五省五个字母，组成巴基斯坦。在那个代表“A”的省边上，有一块“三不管”地带，穷山恶水，只有几个部落。巴基斯坦独立后，在这成立了一个“联邦管辖部落地区”，简称FATA，不归任何一个省管，没有政党，没有行政、司法机构，总统只有名义上的行政权，全国性法律一概不适用，所谓的“联邦管辖”地区，其实是“联邦不管”地区。直到2003年，巴基斯坦军队才第一次进入这个地区。

苏联入侵阿富汗后，美国要在巴基斯坦找个地方建立反苏“后方基地”，向阿富汗前线输送伊斯兰圣战战士。巴基斯坦的这块“联邦不管”地区，就在阿富汗隔壁，又穷又闭塞，还有200万以青壮年为主的人口，实在太合适不过。于是，中情局和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简称“三情局”——联起手来，建了大量的宗教学校 ， 一边宣扬“ 圣战 ” 思想，一边提供军事培训。这些宗教学校的学生，就叫“塔利班”。在这些学校里就读的，除了本地部落民，还是阿富汗逃过来的难民。“外地人”读完书，回到阿富汗战场上磨砺一番，成了后来阿富汗塔利班的骨干；“本地人”读完书，同样历练一番，回国后就成了未来巴基斯坦塔利班的骨干。

1992年阿富汗爆发内战，阿富汗塔利班趁势崛起。数千巴基斯坦青年，为了“圣战”目标，跨越巴阿边界来到阿富汗，帮助“阿塔”攻占喀布尔，在阿富汗建立了全国性政权。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巴基斯坦“圣战战士”眼瞅昔日同窗在阿富汗立国，有样学样，回老家之后，成立了各种山寨塔利班组织，也要建个国。

不过这时候，巴基斯坦国内的政治气候变了。搞激进伊斯兰化改革的总统齐亚·哈克，乘坐的专机爆炸，去见了真主，巴基斯坦从此进入了谢里夫和布托轮流坐庄、穆沙拉夫偶尔乱入的时代。门阀要的是利益，对建立“纯洁的伊斯兰国家”没兴趣。至于那些“圣战战士”，在阿富汗和印度搞事可以，但不要到国内来找麻烦。国内大佬不支持，又没有天降猛男，早年的“巴塔”一直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几个山寨组织来了又去，10年都没成什么气候。

9·11之后，美国两个月就打残了“阿塔”，给准“巴塔”们送来了两股“春风”。第一，“阿塔”的残余力量逃到“联邦不管”地区避难，同窗的战斗与治国经验，帮助了准“巴塔”们快速地组织化、专业化。第二，美国人要求巴基斯坦政府站队。当然，如果敢站队塔利班，呵呵，“准备被炸回石器时代吧”——这是时任美国副国务卿的原话。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嘛，于是巴政府乖乖站好队，当年一手缔造塔利班的“三情局”改行“反恐”，亲手捉了基地组织三巨头“进贡”给美国。巴政府军还应美国人的要求，进入了原来的“联邦不管”地区，清剿“基地”余孽，又和当地部落势力产生了激烈矛盾。这几番操作，不但激起了民众的“反美”情绪，让众多“反美”组织把枪口对准了巴政府，更打破了地方均势，让普什图民族主义抬头。各个准“巴塔”武装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迅速发展壮大。

万事俱备，只欠一面大旗，这面旗帜，就是“红色清真寺”事件。事发清真寺因外墙是红色而得名，下设两所宗教大学，当年向阿富汗战争输出了大量“高质量”塔利班战士。美国拉巴基斯坦打塔利班，这两所“母校”立刻跳出来反对，一边扬言要派人刺杀巴总统，一边不断挑战巴政府权威，藏匿恐怖分子，建沙里亚法庭搞私刑，绑架妇女，还烧了中国人开的按摩店。2007年，红寺学生会绑架了10名中国公民和许多妇女儿童，火烧巴环境部大楼，抢劫巴军检查站的武器装备。巴政府忍无可忍，出兵攻陷了红寺和两所宗教学校，打死一百多号人，打伤两百多。“母校”被端，激起了各准“巴塔”的同仇敌忾。国内27个激进组织联合起来，正式组建巴基斯坦塔利班，借着“为母校复仇”的旗号，拉拢各方力量，实现在巴基斯坦建立塔利班政权的梦想。

接下来的两年中，“巴塔”发动了大量自杀式恐怖袭击。穆沙拉夫下台后，巴政府一改之前的强力镇压政策，与“巴塔”妥协，让他们在部分部落地区推行沙里亚教法。然而，跟恐怖分子妥协，就是养虎为患。“巴塔”洗脑当地群众，靠种罂粟和收保护费发家致富，不断做大，还办国际恐怖分子训练营，成为向世界输出恐怖主义的中转站。训练营里某些来自我国新疆的受训分子，还被美国人活捉，关进了古巴关塔那摩基地。最后，“巴塔”甚至嚣张到在距离首都不到100公里的地区外设立检查站，武装巡逻，强推沙里亚教法。西方舆论一片哗然，美国人震怒，逼得巴政府再次武力镇压“巴塔”，在美军的协助下打了好几个胜仗，打死了“巴塔”一代目，把这个组织打散了。

不过，“巴塔”不像“阿塔”，本来就是个“加盟店”式的散装组织，这一打散，正好回归原始状态，继续发挥当年美国人教的游击战术，扎根“联邦不管”区，跟政府军有来有回，还通过自杀式袭击，在巴基斯坦的内腑插了一刀又一刀。然而“巴塔”的行为，却引发了一个未曾设想的后果。

作为阿富汗曾经的统治者，阿富汗塔利班要脸，搞恐怖袭击只针对美军和军阀，不针对无辜平民。但“阿塔”派特使”劝“巴塔”不要在巴基斯坦国内搞恐袭，被当成了“耳旁风”，于是开始不断强调两个组织的独立性。2014年，“巴塔”袭击了一所陆军子弟学校，造成了大量儿童伤亡。“阿塔”发表声明称，故意杀害无辜平民、妇女和儿童违背伊斯兰教法，每个伊斯兰政府和伊斯兰运动都应遵守这一基本原则，昔日的“同窗”渐行渐远。

失去了“阿塔”的支持，又连年遭到巴政府军的强力镇压，“巴塔”的有生力量逐渐消耗殆尽。到去年底，巴基斯坦军事行动共打死5000多名塔利班分子，清理了 3600多平方公里的领土。同时，巴政府又采取了一系列“釜底抽薪”之策，破坏“巴塔”的基本盘。首先把西北边境省改名为开伯尔-普什图省，让普什图族终于有了姓名。2018年，通过宪法修正案，把FATA地区，也就是上面提到的“联邦不管”地区，正式并入开伯尔-普什图省，在行政、司法、税收等方面与其他地区接轨，当地民众依法享有与其他地区民众同等的权利和义务。另外，巴基斯坦国内各势力，罕见地在“反恐”这个议题上达成了共识——“散装”国家，竟然变得不那么散了。造成这种共识的原因，就是中国。

中巴合建“中巴经济走廊”，安全是最主要的障碍。在与中国人合作问题上，巴各方势力之间是潜在的竞争关系。谁的安全条件越好，他们与中国人的合作就会更加顺利。为此，巴各地方争先恐后地提高自己的“安全性”，难能可贵地积极与联邦政府合作反恐，就连人口最多的旁遮普省，也罕见地向政府军开放本省的安全领域。不过，这种竞争也分良性和恶性。良性竞争的，坚决打击势力范围内的恐怖分子，恶性竞争的，坚决把自己的恐怖分子往别人地盘里塞。不过，不管怎么竞争，作为恐怖分子，不论是被赶还是被打，“巴塔”都是各地不受欢迎的对象。

这样一来，从“巴塔”的角度看，中国人就怎么看怎么“碍眼”了。通过“中巴经济走廊”，巴基斯坦获得了完整的21世纪基建，拥有可靠的能源和运输网络。这套网络，不但能够助力巴基斯坦的工业发展，未来创造230万个就业岗位促进民生，更能帮助巴基斯坦进行国家整合，联通南部经济发达地区与北部积贫积弱地区，强化巴政府对社会的管控和治理能力，大幅改善巴基斯坦“强社会弱国家”的现状。一条“经济走廊”，不但凝聚起巴社会的“反恐”共识，更几乎再造了这个国家，彻底动摇了“巴塔”的社会基础，断绝了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如此“釜底抽薪”之举，怎么能让“巴塔”不恐惧？“恐惧”湮灭理性，眼看“纯洁伊斯兰国家”的梦想越来越遥远，“巴塔”只能放手一搏——动不了“经济走廊”项目，就攻击中国使团下榻的饭店，或者攻击在中国人承建的小项目，只要能让中国人退让，拖延中巴合作的进程，足矣。

说到最后，我再讲讲我们自己的观点。这几年来，选择“走出去”的中国企业越来越多。但另一方面，中国人在海外遭到袭击、绑架的新闻也越来越多。我们在对外输出经济影响力的同时，输出的政治影响力还是相对不足。以至于很多恐怖分子、暴徒，将海外的中国企业当成了摇钱树，认定中国不会报复。中国企业走出去、建设一带一路，为的是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全世界共享发展机遇。我们应当奉劝那些恐怖分子，中国不会干涉他国内政，但也绝不会对任何恐怖组织妥协。巴基斯坦复杂的国内反恐局势，是其历史、地理和社会环境共同决定的，我们难以改变。但巴基斯坦是上合组织成员国，也是中国的好伙伴，中国可以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下，为巴政府的国内反恐行动提供建设性支持。同时也奉劝那些试图借袭击中国人、挑拨中巴关系的“幕后势力”：对中国人实施恐袭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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