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记84：赌得太大，你玩不起_风闻
喻以流年-在《资治通鉴》里，探寻当下与未来2021-07-05 16:08
何进召卓使将兵诣京师。侍御史郑泰谏曰：“……”尚书卢植亦言不宜召卓，进毕不从。泰乃弃官去，谓荀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资治通鉴 · 卷五十九 · 汉纪五十一》
把汉灵帝埋了以后，何进和宦官们的斗争进入了胶着状态。
之前蹇硕设计要在宫里杀他，虽然后来被识破了，但何进还是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甚至于连灵帝的葬礼都没敢参加，生怕去八宝山开追悼会的时候，别人反把他给烧了。
一时无措，何进便问计于袁绍。
袁绍很不喜欢宦官，自然是积极地撺掇着何进杀光所有的宦官。两人一番议定，何进就准备进宫去给妹妹何太后做工作。
但何太后不同意。一来她觉得把宦官全杀掉动静太大；二来她不止何进一个哥哥，他的另一个哥哥何苗以及他们的妈收了宦官的好处，极力反对何进的计划。
何进自己是个没注意的货，既然太后妹妹不同意，那就折中一下吧：先杀掉首恶，处死几个最为跋扈的宦官。
可袁绍又不乐意了，这些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波僵尸继续接近的！
想想也对，何进又陷入了迷茫。这时，智多星袁绍又给他出了个主意：我们可以召地方的实力派进京，威胁太后，看她敢不从命！
何进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太妙了，当即宣召董卓带兵进京。
难道就没有人表示反对吗？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
比如主薄陈琳就认为，您堂堂大将军，做事不走正道，反倒是尽想这些坑蒙拐骗的小伎俩，这不符合您高贵的气质呀！（陈琳是建安七子之一，留在历史中最有名的文章是《檄豫州文》，为袁绍讨伐曹操而作。传说曹操当时头疼不已，听此檄文后，悚然而惊，头痛一时痊愈。）
此外，曹操、郑泰、卢植等人也纷纷劝说何进，但皆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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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在那边厢接到命令，则一反常态，马上出发。
为什么说董卓是一反常态呢？因为董卓已经很久没有听从朝廷的政令了。
灵帝活着的时候，眼见董卓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便召董卓入朝为官，以削其兵权。但董卓却上了一封奏折，拒绝接受。
对此，朝廷毫无办法。
到灵帝病重的时候，朝廷又下了一封诏书，任命身在凉州的董卓为并州牧，同时让他将麾下士兵交给皇甫嵩指挥。但董卓根本不听，带着部队就到了并州赴任。
**当时就有人对董卓的行为深表忧虑，并劝皇甫嵩率兵攻打董卓，以绝后患。**事后来看，这绝对是一番定国安邦的老成谋国之言，但在当时，皇甫嵩却觉得：董卓抗令不尊，朝廷都没什么动静，我急吼吼的去打他，这不是落人口实，给自己找麻烦么？于是拒绝了。
就这样，大家伙眼睁睁地看着董卓把一支边疆部队带到了中原。并州牧治所在太原，大家可以在地图上量一下，距离洛阳只有三百多公里。
董卓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洛阳赶，中途顺便还上了一封奏折，内容自然是什么宦官祸国，我愿不辞辛苦，肝脑涂地，进京拯救皇上和太后！当然，这是我一个臣子的本分，你们也不用对我太多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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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上书以后，何太后和亲信们才知道董卓已经在披星戴月的往京城里赶了。何进的弟弟何苗赶紧苦口婆心地劝何进，说我们本来就只是南阳的屠夫，是靠了宦官的帮忙才得以有今天的地位，轻易翻脸，怕是覆水难收啊！
何进一听，果然又犹豫了，便派了个人去拦董卓。
但没想到刚把董卓拦下来，何进这边的主意又变了：因为袁绍得知了何进的犹豫，所以跑过来恐吓他，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宦官怎么可能还会讲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何进一想也对，就又派了一个人去催董卓。
几天之间，董卓先后收到两封内容截然相反的命令，高度怀疑洛阳城里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这可真是机不可失啊！他丢下步兵，带着三千骑兵急奔到了洛阳。
着急的不止董卓一个人。
眼瞅着董卓即将进京，袁绍觉得大事将定，便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甚至于通知地方：预备好抓捕宦官们的家属吧！
同时，他撺掇着何进再次进宫劝告何太后，请求诛杀宦官。
事态从此急转直下。
何进对何太后劝诫未果，反倒是被宦官们偷听到了对话的内容。一番密谋之后，宦官们决定先发制人。
这里我们要回忆一下第二次党锢之祸：当时，窦武出宫以后，宦官把握机会，裹挟窦太后与灵帝，发诏书到宫外，声称窦武造反，号令军队起兵勤王。窦武做大将军的时日尚短，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被宦官骗走，而自己躲在自己侄子的兵营里，做的全是无谓的反抗。他的“战友”——太傅陈蕃也无能为力，虽然带着自己的学生和官属八十多人加入了战斗，但是杯水车薪，很快被杀。这次，宦官们还想用这个套路。
理论上来说，宦官们成功的几率很大。因为虽然士大夫在朝堂之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皇帝和太后可全在宫里。只要诏书一发，洛阳城的军队就基本上能全部夺过来。而只要控制了军队，一群文人还能有什么出息。
唯一的问题在于何进：何进积破黄巾之功，在军队中有极大的影响力。
但是！偏偏就是这么巧，这个时候，何进居然刚好在宫里。
好机会千载难逢，宦官们于是直接杀了何进，然后伪造诏书，进行人事任命。
只是这封诏书引起了尚书们的怀疑，他们要求见到何进本人，一问真伪。对此，宦官们的回应充满了行为艺术的风格：他们隔着宫墙，把何进的人头丢了出去，说，何进因谋反被杀了。
但此时和灵帝初年早已不同。宫外，何进的部属闻知这一消息后，随即与袁术合兵，攻打皇宫。没多久，袁绍也率兵赶到，攻破宫门，将留在宫里的宦官全部诛杀。期间有小股宦官趁乱带着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逃走，但最终走投无路，宦官首领张让自杀，群臣护送着刘辩与刘协回京。
路上，他们碰到了赶来的董卓。
其后的故事，就和《三国演义》中的差不多了：董卓护送少帝回京，其后，私下里买通吕布，刺死丁原（丁原时任执金吾，相当于如今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员）。随即，董卓废刘辩为弘农王，立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
因废立时的一番争执，为防止董卓加害，袁绍逃往冀州、袁术出奔南阳、曹操回到陈留。
是年为中平六年（公元189年）。
次年（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春，正月，关东州郡皆起兵以讨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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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董卓进京的整个过程，袁绍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何进性格优柔寡断，基本上遇到重要的决策时，都是在被袁绍推着走。
袁绍当时虽然大约不到四十岁，但因出身高贵，勇于任事，已经做到了司隶校尉（相当于如今的中纪委副书记兼北京市公安局长）。年轻、R二代，而且位高权重，自然对朝廷抱有巨大的责任感，这应该是袁绍积极推动何进铲除宦官的主要原因。
但两人想的这个办法，却实在是不怎么样。
何太后不同意诛杀宦官，两人竟然想出了召地方军阀进京的昏招。在东汉的政治体系中，太后事实上拥有最终权威，何进和袁绍正是因为实在迈不过这道坎，所以才出此下策，他们希望用董卓来制衡何太后。但他们却似乎没有想过，既然太后这种最终权威都能够臣服于董卓，那么，他们将来又靠什么来制衡董卓呢？
说得再直白点，既然董卓能够胁迫何太后，那谁能来胁迫董卓呢？
**两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过于托大。**他们看中了董卓手下军队的实力，却忽略了董卓这些军队的由来：飞扬跋扈的董卓，不正是因为早就不听朝廷的号令，才能有这么多的私兵吗？对于这种心怀异志的实力派，你们竟然会觉得自己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倚天屠龙记》里写到乾坤大挪移时，曾说过明教历代教主练不成的原因，在于内力太弱，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舞大锤——锤子越重，锤法越精妙，小孩子自己被砸死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偏偏，历代教主都是坚忍不拔之辈，个个服膺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强行修炼，最终统统走火入魔而死。
站在局外来看小孩舞大锤这个故事，我们会觉得道理很简单。但若身在其中——就像明教历代教主一样，我们很容易就会把这个道理忘得一干二净。
何进和袁绍也是同理，身处险局，却自觉形势皆在掌握之中。直到大事临头，才发现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赌注太大，你玩不起。**这应该算一句老生常谈的劝诫了，但在实际中，却很少奏效。因为局中人根本就没有觉得赌注大在何处。他们反而觉得自己高瞻远瞩，见识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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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何区分你押的宝，是不是会反噬了自己呢？
我们回头再来看看何进和袁绍的谋划。
**目 的：何太后同意诛杀宦官。****手 段：召董卓进京，胁迫何太后。**从手段到目的，之间有多远呢？
很远。
如果想要达成预期目标，需要的条件有：
1、董卓愿意奉诏进京；2、宦官在此期间坐以待毙；3、何太后面对军事威胁选择妥协；4、董卓达成目的后奉命撤退。这4件事中，只有第1件事是大概率事件，第3件也相对容易触发；但第2件和第4件，必然是小概率事件。
因果之间，有一半是小概率事件，甚至是不可能事件，所以你那运筹帷幄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到这里，我们也就可以得出本文的结论了：
如果目的和手段之间，存在太多的小概率事件，那么，你大概率是要出事的。
同理，我们来看看那些指望在赌场暴富的人，他们的因果之间，需要多少过程：1、运气超好；2、赌术高超；3、理解赌场用以赚钱的概率差别，并能找到其中的漏洞；4、碰不到其他和你一样牛的人；5赌场中规中矩，愿意让你满载而归。
这是难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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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我们的说书时间
我们再来看看袁绍在今天的故事中所发挥的作用。
我们若是暂时抛开目的，只单纯来看袁绍的行为，似乎可以总结如下：
他是在以下属的身份，挑唆两位上司内斗。
诸位在职场中，必然是见过这种人的。他们仗着自己的聪明，到处离间他人的关系——甚至于，是领导之间的关系。
有用吗？
以在下看来，并没有用。
首先，领导之间的关系，虽然你用流言蜚语挑拨之，甚至是搬弄是非攻击之，但并不见得会成功。上司并不是傻子，**而且又有其他你所不掌握的信息渠道，**所以你的卖力演出，很有可能在他们看来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你可能会说：那袁绍就成功了呀！他不是挑动了宦官和何进的内斗吗？
恩，这也正是在下想说的第二点了。
不能挑拨的关键原因在于：即使你挑拨成功了，收益者也不见得是你。
如果因为你的挑唆，领导之间引发了内斗，但他们之间留下的权力真空，你又填补不了。那么，一般而言，总会出现别人捷足先登。
比如董卓。
相比袁绍，董卓的优势何在？在于他比袁绍有实力。
所以，你费尽心力的挑唆两个上级内斗，最后，落败一方的资源，只会被离权力最近的第三方接受。
并没有你的份。
其实这个道理也很简单，不过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但是，就像我们在今天正文所说的：
人呐，在局中总是容易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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