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追求爱是成功的捷径_风闻

文 | 李慧敏

如果觉得缺爱，就先追求爱吧，因为爱是远征路上的最强劲的动力来源与最有创造力的灵感来源。

——题记

　　经常会有人分享这样的“人生哲理”：

　　“人没有必要过分关注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做自己就好。”

　　我用了许久才发现，这个说法的欺骗性在于，它犯了将目标混淆为手段的错误，因此看起来特别鼓舞人心，操作起来却只会增加人的焦虑。

　　具体说来，当一个人对自己还不够了解，没有信心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到不关注别人是否喜欢自己的，一个人如果能够全然洒脱地做自己，一定是因为已经预先获得了足够数量与质量的喜欢，并将这种喜欢内化到内心中去。而对于尚未获得过足够人际支持的人来说，“专注于做自己”只是一种理想的目标，而不是具有操作性的手段。这就很类似于某人提问，我该怎么提升我的跑步成绩？回答说：“不要想别的，只专注于提升自己的运动速度就好。”

　　另外，“你可以这样做，但别过分”这种说法看似中庸，但这个“分寸”是个非常个人化的东西，表面上好像一定程度上是认同的，但落实到行动中却极可能变成“只要你过来向我求关注、求认同，就是给我添麻烦，就是太极端、太敏感”。

　　回到原题，“人即使不被别人喜欢也可以努力自己喜欢自己”这个观点的一个隐含前提是

　　（a）“个体可以在缺少外在承认的前提下无中生有地消除过往的痛苦、拥有自信、相信自己的价值”。

　　同时还暗含了对这一个观点的认同：

　　（b）“人可以在无爱的纯然孤独中自愉自乐，还可以在预知死后完全无法被任何人怀念的前提下相信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我不曾见过谁的人生真的像（b）所指向的那样，孤独地存在一辈子，不与任何人产生情感联结还可以每晚安然睡下。

　　这种执着于向外界求认同的看法表面看起来非常个人主义，其实不然。尽管每个人生来都是独立的个体，但人与人的联结同样是个体这个概念中的应有之义，尽管这并非是一个分析判断，即“人需要外界的正反馈”这一命题并非包含在“个体”这个概念的内涵之中，但当我们在经验中去看待个体这个概念而不是抽象地分析时，就会发现，如果自我就是自我，那么这个自我也谈不上有多么独立；只有当自我能够建立非我，投身于非我，并在非我中维持自己时，那么这时的自我才凸显出自己的独立性，比如说某个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刚出生的那个小圈子里，可能会表现得非常自我非常单纯，因为这人从未改变过，保持着童年时期的习惯和思想，但这种独立是虚假的，一旦受到诱惑或者冲击就会轻易地被改变；另一个人则一直接触外来文化，不断地被各种信息、观点影响，看起来会比较不单纯、不纯粹，但这样的人在面对复杂的情况时会更加坚定更加独立，不容易随波逐流。这就像康德曾经举过的一个例子：如果鸽子有思想，它会认为空气阻碍了它更自由地飞翔，然而如果没有空气，它就会掉下来，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与“不要太多期待被别人喜欢”类似的观念是“忠言逆耳”。之前我对这句俗语也深为认同，所以从不拉黑任何人，群里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在我接受过大量的正负反馈，也试过各种不同的劝说、抚慰他人的方式后，我发现，逆耳之言首先是激起人的不安，在那之后人需要大量的时间来重塑自信，这段时间内人接受新信息的效率是非常低的。但如果人可以从人际关系中积累安全感与自信，在身心放松的前提下人自然会更有能力求真——具体的知识是学不完的，从哪里都能获取知识，但给人自信的“承认”是稀缺资源，是朋友能带给人的最大的财富。

　　如果我们更深入地分析“忠言逆耳”这句话背后的原理，就会发现这句话从逻辑上讲是讲不通的。一句话“是否逆耳”取决于很多偶然因素，它和这句话有多少真理性并无关系。“忠言逆耳”预设了真理或者说知识是在自我之外的，然而如果真理完全在自我之外，那人原则上就不可能获取任何知识，如果真理完全在自我之内，那么人也不需要去获取、求索任何知识。其实如果我们有思辨的习惯，就会发现认为真理完全在自我之外和完全在自我之内本质上是一回事，因为“完全在自我之外”这个判断还是由人的自我做出的，正如自大和自卑往往是一体的一样。只有把真理建立在先验的自我上，把获取真理的过程看做是自我从潜能到实现的一个内在目的论，也就是追求自我、认识自我的过程，才能够克服上述两种片面的静态的真理观。（与此类似，苦口的未必是良药，给药物包上糖衣或胶囊之后对口腔、食道、胃的刺激减小，呕吐概率大大降低，药物吸收的效果也会更好，所以怡口的更可能是良药。）

　　中国传统的政治智慧喜欢把某些错误和灾难归结为个别人过于相信自己，胆大妄为，刚愎自用，不听忠言，这种把一切问题都道德化的看法其实是非常肤浅的。因为人只能相信自己，我们常常说的人不要太相信自己，指的是人要经常怀疑和反思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那这本质上还是相信自我，只不过是要相信自我的反思能力，难道这个能力不是自我的一部分吗？所以说，这顶多是如何相信自我的问题， 而不是要不要相信自我的问题。

　　关于要不要获取他人的承认和共鸣，还有一种看法是“追求高级的共鸣”。这种看法认为，有共鸣并不必然让彼此都更加封闭，更加视野狭隘，关键是这个共鸣或者说共识是什么。例如，如果双方都是主动地向外获取信息的性格，且认同信息越丰富人越聪明这个原则，那么这样的共鸣其实是能够促进“求真”的；如果说共鸣并不是建立在抽象的原则而是具体的某种感性物上，那确实会造成封闭和敌对。比如说一些人爱甜豆花，一些人爱咸豆花，这确实是会造成偏见。所以问题不在于有没有共鸣，而在于有什么样的共鸣。

　　这种说法的不足在于贬损了人对于有限物的情感偏好，潜在地会给人营造一种“最好不要与别人分享世俗的东西，那会使人狭隘”、“除了客观的、高大上的东西都不能说”的焦虑感，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完整性依然是无法得到接纳的。事实上，即使是针对“豆花甜咸”这样的有限物的共鸣也对人有益，都能缓解孤独感并增强自我认同。之所以这类共鸣难以对人产生更大的益处，是因为人发现当自己想要交流更有深度的话题时，通过这种共鸣结交的朋友大概率很难理解自己。如果缺少其他的社会支持，人会被迫压抑自己的求知欲勉强维持这虽然低质但对自己来说因稀缺而珍贵的人际关系，这才有了“因对有限物的兴趣集合成的团体容易封闭”以及“一些人性格比另一些人更不开放”的表象。求知欲（通过认识世界来认识自我）是精神的固有属性，在拥有足够社会支持的前提下，每个人都会展现出对世界（的某些方面）的强烈的好奇心与求真欲。之所以说“某些方面”，因为世界的细节是无法穷尽的，有限的个体在短暂的有生之年只可能深入研究有限的课题。

　　“一些人在本质上比另一些人更不开放”的不合事实的认知导致认同“忠言逆耳”的人至少潜在地也认同“人天生懒惰”，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人的求知本能，所以在教育过程中也会更多地强迫、灌输，并在此过程中伤害到教育对象的自信，从而加固他们“这孩子就是不爱学习”的偏见。

　　如果在与他人交往过程中只赞美别人的求知动机与过程，个体即使一段时间内在某些问题上看法不成熟，但也只是一个阶段的事，对“我（的感受）”的自信会自然地带人走向真理。

　　——对他人的情感支持无论如何都不嫌多。

　　许多自以为“我内心强大因为我本人很厉害”的男性没有意识到的是，正常情况下女性感受及表达情绪情感的能力及意愿远高于男性，所以这些少数好运气的男性从出生起就获得了母亲大量的关注与明确的爱的表达，长大后其女性伴侣也会为了确认及巩固二人关系而对其表达大量的爱（人倾向于选择与自己异性父母类似的人做伴侣），让他们将“肯定有人爱我”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对于普通女性来说，她们在婴儿时与母亲的互动中感受的更多的是母性将自己投射到女儿身上的性别焦虑，以及一种难以自控的嫉妒（正常人对异性子女表达的爱意超过伴侣），与父亲的互动中虽然偶尔能收获爱的表达，但男性的普遍沉默让女儿并不能收获足够确立自我价值感的父爱，未来在伴侣关系中收获的情感反馈在质与量上一般都不会与当年的父女关系有重大差别，所以结果就是，这个环境下的几乎全部女性（不否认个案的存在）及多数男性（多数母亲即使会表达自己对儿子的爱，但能力及过往经历的限制还是会使儿子产生许多不安）都是严重缺爱的。

　　在“我觉得不论我怎样努力都不会有人喜欢我”的思想影响下，个体在产生一些事实上很天才的创造性想法时，同时会涌上一种“唉，做了也没有意义，做了也不会有人因此喜欢我，更不会因此让我在历史长河中不至于湮灭”的绝望感，这种绝望感会大大影响到人的创造性思维转化为产品的过程，在现实生活中的体现往往是，打小缺乏自信的人也往往在别人眼中显得很无趣、很缺乏创造力，这不是缘于任何精神或身体上的固有缺陷，而是缘于生活经验中积累的正反馈严重不足。

今天我发现我常常陷入不知该干什么的无聊之中，因为我意识到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我觉得开心。而更早以前的我还没有这样观察过我自己，当时的我一天到晚玩游戏，但是玩完了游戏之后回看一下今天的自己又会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情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但是不玩游戏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只好继续玩游戏，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一个游戏玩腻了但是还是在一直玩的情况。　　我玩游戏、刷视频、发呆、自我反思，其实都只是在消耗时间，而很少是因为我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　　所以我在生活中的表现会让人觉得奇怪：我把我几乎所有的时间用来打游戏，完全不去交朋友。但是打游戏又不能说是我的兴趣爱好，因为假如有人提议我去锻炼技术好让我赢得更容易，我都只会拒绝。看起来就和办公室里那种一直只玩一个游戏但是又乐不起的中年小领导差不多。来自 @梦色之乡

　　 所以“先寻求认同后寻求成功”的思路更可能让人获得成功。

　　在“人获得世俗成就后自然有人喜欢”的共同文化认同的影响之下，许多人被迫压抑自己爱与被爱的欲望，妄图只凭着一种“不甘心”或者对“有钱了就全好了”的抽象信念做动力就实现自我超越，成为与此刻的自己在本质上有重大差异的人，结果发现自己几乎一生都难以达到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就算凭着运气挣了些钱，他们还依然觉得“我还是不够有钱，那个重要他人不喜欢我肯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好”——这“我还不够好”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如果意识到社会认同的重要性，人在年轻的时候完全可以考虑把最大量的时间用在积累社会认同之上：（1）多在网上展现自己的真实，让同类看见自己，(每次收到这样的人的私信，人的自我认同都有可能实现一次超越)；（2）主动在网上寻找同类或是认知水平比较高的有能力理解自己的人，主动与他们交流，每次在获得这些被自己认同的人的认同时，人对于“我也可以成为我理想的样子”的信心也会大大加强。同时要相信：每个人都很孤单，都想获得更多的爱与理解，即使是那些看起来似乎“内心很强大”的人也同样需要持续的、高质量的他人认同。（如果你喜欢我，就立即让我知晓吧＾_＾）

李慧敏，2020.10.30，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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