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自传 0067_风闻
全球博客自传第一人-喜欢文字就是喜欢自由2021-06-02 16:04
与我同行的轮廓
我的单位是一家有五百多名职工的集体企业,分四个车间和几十个部门以及大小官员组成。它坐落在市中心,附近有南门菜市场西邻新百货大楼,东临四食堂而后门有正宗鸡鸭和乐铺和手工杠子头火烧,对面有文工团酥皮三鲜肉火烧豆浆油条北临中级法院,距我家步行十几分钟。
我们单位的前身是一家纺织厂,不知何故改成电子厂了。我见过母亲纺纱,也记得母亲在一个彤红的电炉里烧绝缘子把一根玻璃管砸碎填在一个瓷壶里烧,那时候厂大门还是木制栅栏门。后来不知怎么就挣钱了,据说那时候到我们单位买可控硅要层层批条子,据说第一颗人造卫星就用了我们单位生产的可控硅。我们单位的产品是“1字”牌商标,据说那时候单位挣的钱自己单位不能乱花,后来钱实在太多了,电子局经省厅报批同意我们单位建一栋工业大楼。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前后,一座主体四层局部五层算上电梯间六层东西南北向成直角,层距3.8米,全部钢制玻璃大窗,外墙水磨石和水泥雕花相结合的全市第一高楼拔地而起。四楼顶部有景观围栏,入夜登临,全市灯光点点,火车站近在眼前。这楼内部装修豪华,褐红色黄铜镶边红白水磨石地面,一米高的墙裙成果绿色,楼梯走廊乳白色吸顶大灯。特别是大楼内部安装了自由门的男女厕所,墙,蹲坑,小便池全部用一公分厚的大理石贴面,(真材实料,不是人造)隔断式蹲坑定时冲水,外面是洗手池。只可惜这么豪华的厕所自建成那天就没用过,一直当仓库。说是大家都不好意思用,还浪费水。
我顶替母亲参加工作时我们单位还社会功能齐全,除党办厂办工会团委财务供应销售外,还有医务室图书室幼儿园,职工食堂民兵连等等。据说我们单位高姓人家势力很强,文哥期间那帮人就以“砸烂高家黑店”为目标。还听说这里的人都有联系,拽拽耳朵不但腮动弹,连肚皮小腿肚子也动弹。有“坏分子”,有“老右派”,还有“两条食人鱼”,也有四个“不太像”。有“巴子”“麻子”“狗子”“瞎子”“光棍子”还有几个“扭筋子”。··· 我八零年一个十八岁肉呼呼的傻小子,大瞪着双眼“扑通”跳入了一片陌生的水域,不会游水也要开始我的挣扎与逍遥,喝几口脏水死不了。
轮廓下的盒子
八零年9月30日报了到,国庆放假回来3号去查了体,4号就进了母亲退休前的车间。
我们二车间在二楼,车间主任是个老婆姓武,副主任也是老婆姓杨。我的第一个师傅是老婆姓崔,后来又跟着刘姓师傅还是老婆。我跟着主任转了一圈发觉老婆不少,班组长全是老婆,我掉老婆堆里了。先前听说这单位大闺女多,我一来怎都变成老婆了。
我们车间生产新品:5G37集成电路块。车间需要全密封,有空气净化循环设备。每周大扫除,地板还要打蜡。合格的工作服穿法是帽子要把头发盖起来,领口袖口和裤脚要扎严。大体还记得其生产流程是:单晶硅片抛光—外延—氧化—扩磷扩硼—光刻—腐蚀—蒸铝—制版—点焊—封装—老化—检验—入成品库。我们车间最东头是净化水工序,刚进车间就得到了这样的忠告:这些水是工作用的,非常干净,主要用它来冲洗扩散后的硅片。它是一个独立系统,管道和水箱都是用防锈塑料板制作的,是高纯度水。就因为纯度高,人不能喝,喝多了会得软骨病。(这个误导今天还起作用,以至于对各种纯净水不感冒而且同事都不喝但有洗手套的)
我工作那会儿是有学徒期的,记得我要学徒三年,三年之内不顶岗没计划,而且无论干什么工作都有师傅带着。学徒第一年每月是二十四元人民币,第二年是二十六元,第三年是二十八。三年后出徒是二级工,每月二十九元。记得那会儿有师傅带个徒弟在身后跟着感觉好像很美,但我的崔师傅却没带我出去美过,而且和我不太说话就我也是不会找话说。
盒子里的青春
我眼生地叫了声师父,笑容还没有全打开,又不自然地被坐在了凳子上,两只胳膊直直地扶住凳子的一端。师傅也不和我搭话,我也不知该问什么。师傅是小巧型的女人,走起路来特快,尤其是上夜班,她在长长的走廊上穿着拖鞋像在冰面上飘过一样毫无声息。
我们的工序叫“扩散”,圆型电炉里有一只放了硅片的石英管,石英管里有一只石英托盘上插着十几片硅片。加加热,通通气就能把磷和硼扩散到硅片里。师傅把一只只能走一小时的闹钟定好时间,闹钟一响,师傅小碎步去开气。闹钟一叫,师傅快步去调温度。闹钟一喊,师傅利索地去降温。闹钟一闹,师傅端着装了硅片的石英杯去做净化处理。我刚工作那会儿我就这样整天跟在师傅屁股后面跑来跑去,还跟不上。师傅啥也不教我,也不叫我干活。我见过师傅偷笑我抢错了活的样子,有空闲师傅就把我晾在一边去跟其他老婆说笑。我混在一堆老婆里面插不上嘴,也搭上话我不太会与她们聊家长里短。(其实后来我的猜测或许师傅也没办法教我因为一切操作都是硬性规定,就依样画葫芦崔师傅也不懂其中原理和奥妙更说不出来所以然而我又不好问或笨嘴拙舌被嫌弃,也赶上她跟我一样既不安排我也不指示我就不像故意难为我赶走我欺负我)时间一久,有了这样一种说法:年轻轻地真能沉住气啊,俺慢不下来,慢吞吞地干活能把我急死。啊哈,慢工出巧匠啊,谁像你快了萝卜不洗泥。但我听来听去,所有人都乐于自称或人称自己是快的一族,她们以快为乐以快为荣以快为美。因此,八小时的工作她们恨不能一小时干完,干完活就可以围在一起聊无聊。我听着她们的议论和美滋滋的说法,不断安慰自己她们说的不是我这里没有我的事,也不断自己跟自己讲道理最后的道理当然全在我这里。
青春冒傻气
刚上夜班那会儿,特别是凌晨两点以后,工作也忙过多半了,老婆师傅们都会找地小睡一会儿却把我一个人冷在工作间,我也乐于像被解放一样成了三间屋里的小皇帝。
先独自下楼打两壶开水,在院子里伸几个懒腰,顺便再上个厕所。回来后顺着长长的走廊大摇大摆走几个来回,拿起工作台账看看记录并把圆珠笔往桌上一摔,心道又不是我写的。给电炉升升温调调表扳扳开关摆摆硅片,我百无聊赖又很精神,东看看西瞧瞧摸摸这抠抠那,我背着手正着头再迈开方步,呲着牙咧着嘴瞪瞪眼倾倾耳,拳打墙皮又脚踢墙根。咦,这是什么?我心里打了个大问号,拿出来一看,是两条“青松”破肥皂,在一台闲置设备后面空档处,我又翻了翻,没别的。下次上夜班时那两条破肥皂还在那儿下下次还在那里,我傻乎乎感觉是不是两条无主肥皂啊,没人要吗,有为何不拿回家?算我的吧,我不客气了,我拿回去用了吧。(当然不能被人发现而且那阵子车间里没有摄像头,记得我拿着到更衣室放进我的小厨里锁起来)
没想到单位还有三个月发一次福利的时候,有人叫起来了:哎呀,我的肥皂呢,我放这里的两条肥皂呢,怎么没有了,谁拿了也不说一声。我远远一看正是我师傅在喊,说什么呢?好大嗓门啊,别看平时不大吱声。我赶过去还没彻底弄明白咋回事,她又嚷开了:咋,不花钱啊,拿了肥皂不说声就是小偷啊,他娘那个小比比地,回去洗光腚啊,赶紧给我送回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偷了人家的东西洗光腚也洗不干净。我傻呆在那里,车间的其他人探出头来听了一会儿,师傅愤愤地骂了半天气也消了,第二天就没事了而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事不吐不快,今天在这里给师傅正式道歉:对不起,师傅,是我拿的,不过我用它洗衣服了,没敢洗光腚,我怕真洗不干净。
傻气与我同行
文年轻英俊,技巧又勤快,是我们车间的主力维修。
一次夜班中,依旧是凌晨两点以后,干的也差不多了,想睡的也都找地睡了,安静的车间走廊里就我一人独自闲逛。维修室的门半开着,我探头一看,文正好瞧见我:来来,进来坐坐。困不困啊,困就找个地睡会儿,不困咱俩就来盘棋。来就来,可我来不好。没事,反正耍吧的。就这样文坐在桌子上我站在当屋地厮杀在一起:炮走正中。马跳守兵。卒进一步。长剑出车。你将我一军,我吃你个燎泡,砍个马子,踹个小象,炮打老头,··· 头三盘输,又两盘还输。不来就不输了,来来让你个马炮。让子有规矩,没走动的子不能吃,让子方先走。又一盘输一盘赢地硬来了几盘,总这样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感觉有点困了,四点多了,干活去喽。
第二天早上下夜班,我和文被叫进了办公室说:有职工反映你们两个夜班下棋耍,严重违反车间生产纪律。你个老职工,不起好作用,不给徒弟做表率,你负主要责任。主任对文说:象棋没收,两个人在车间会上作深刻检查。唉,真没想到,第一次在全体师傅面前讲话竟是做深刻检讨。
后来听说霞是告密者,霞不是班组长,却是组织人员。后来又风言风语者说霞很想与文搞个对象,但人家文说霞出生在军人家庭,是干部子女,与咱老百姓不相称,没有同意。文奇鬼,他不说霞又矮又胖,粗喉大嗓。我想啊,霞告密绝对不是为了报复文,她有组织啊。我又想啊,这里的关系咋这么乱,一不小心就被牵扯在里面。我还想啊,睡觉也违反生产纪律啊,我也见过霞上夜班睡觉啊。还有我更想不明白的是:因为此事件,我与文成了很好的同事,我们上下班经常在一起,几乎成了知己。